《雨霖泠(sc,强制爱,前世今生)》 第一:浮生若梦 天空阴云密布,雨水沿着房檐缓缓流淌,高低不平的地面已然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 分明前几日才下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雪。雪挂枝头,迷蒙雾气将三月渲染成一幅淡漠的山水画。 导演终于用喇叭喊了收工,所有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还是要感谢这场雨来得及时,否则今晚必然又要像往常一样加班到半夜了。 江泠拢紧身上的棉袄,助理莫千鱼赶忙跑过去给她撑伞,拂去她棉袄上挂满的水珠。 “喝口水。”莫千鱼看她嘴角有些干裂了,将手里的保温杯递出去。今天是《皓月》这部戏开机以来最重的一场戏份,凌晨六点就开工了,满打满算江泠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她又是女主,一天繁重的拍摄任务下来,莫千鱼怕她支撑不住,忍不住提醒,“你还是得多注意休息。” “知道了莫姐,还是你关心我。”江泠笑着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嘴角传来轻微的刺痛。 莫千鱼哼笑:“行了,说多少遍了也没见你听过,我这个助理可管不了你。” 雨停停歇歇,所有人都聚在屋里躲雨,屋子中间有个火盆,气温骤降,周围围了不少人取暖。天逐渐晚了,听到外面雨声渐弱,莫千鱼抬头看了一眼,拿上伞:“雨小了,我们走吧。” 江泠收起手机,回了声好。 两个人顺着房檐边走,没淋到雨。莫千鱼去开车,江泠站在门口等她。 太阳西落,近处零星几盏路灯亮了,发散出微弱的光,雨水模糊了视线,江泠的视野愈发不清晰。 她有轻度的夜盲,若是再晚,她或许连脚下的台阶都看不清了。 一束车光晃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那辆车停在她对面的超市门口,车上有人下来,进了超市。 这条胡同很窄,因为离得近,江泠依稀能辨出那辆车的轮廓,好像是一辆黑车,车主应该是个有钱人,她记得不久前莫千鱼指着手机里的照片跟她嚷嚷着这辈子一定要挣够几百万买一辆这样的车,说那是自己的远大理想。 江泠当时还笑,说她的理想永远与众不同。 思绪未完,那辆车的后车窗降下来,一双很漂亮的手搭在车窗上,骨骼分明,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丝丝缕缕的烟融进雨中,落在地上。 江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喜欢一切美好漂亮的事物,所以不由地朝对面多看了一眼,暗暗感叹,这双手的主人应该是一位气质不俗的先生。 没一会,莫千鱼把车开过来,朝她摁了摁喇叭。 江泠上了车,莫千鱼系上安全带,问她:“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看到一双很漂亮的手。”江泠没有隐瞒,如实交代。 莫千鱼瞥了她一眼:“这就喜欢了?” 江泠反驳道:“那叫欣赏。” 莫千鱼耸了耸肩:“有什么不一样…”在她看来,都是喜欢的意思。 江泠喝着水,没说话。 后面的黑车很快赶超上来,超车时速度很快,渐起了不小的水花。莫千鱼气急,打开车窗就骂:“怎么开车的,急什么急,赶着去投胎吗?”她是个暴脾气,奉行的人生信条始终是有仇必报,等送江泠到家时还不忘吐槽,如果让她知道那个开车的人是谁,一定要当面问候他祖上。 这一晚依旧失眠,凌晨一点的时候江泠有点饿了,她看了眼时间,随便裹了件衣服准备去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份便当。店里最近新招了一个小姑娘,看着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是个追星族,结账的时候一眼认出了江泠,惊讶地捂着嘴,询问能不能和她拍张合照。 江泠点点头,同意了。 小姑娘兴致盎然地找好姿势,连拍了好几张。 夜晚的风有些刺骨,小区道路两侧的树木光秃秃的,风吹起来,树枝乱颤,摇摇欲坠。 江泠撑着伞,用手电筒给自己照路。她听见前面有人说话,怕不小心撞到人,走得很慢。 “离笙。” 浓黑的夜里,一个名字沿着风吹进她耳中。江泠抬头望去,影影绰绰地看见一道轮廓,光影交织着风声,还有那双似曾相识的手。 原来他叫离笙。 江泠借着光线看清了他的侧脸,他左眼的眼角下有一颗很小的痣,肤色偏白,有一副完美的骨相,当真是应了他的名字,像是风度翩翩的君子。 她浑然未觉地停下来:“先生。”男人抬眼,她撞进了一双凉薄的眸,后知后觉,有些窘迫地退了一步,拙劣地找着借口,“你好,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知道六单元一号楼怎么走吗,我才搬来,晚上有点迷路。” 男人没说话。夜色如水,他淡淡地望着她,无形之中,拒人千里。 江泠察觉她失礼了,正准备道歉,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替他解围:“前面直走右拐,最里面的那栋就是。”说完他咦了一声,笑着说道,“这么巧,你跟我住一栋。” 男人天生一双狐狸眼,五官俊朗,有一副风流相,是现在很多女孩会着迷的模样。 江泠也笑:“是啊,好巧。” 雨又大了些,她穿着拖鞋,雨水很快打湿了脚踝,她朝对方礼貌倒谢,逐渐走远了。楚清越玩味地盯着江泠的背影,回过头问离笙:“我感觉我好像见过她,你有没有觉得她特别眼熟?” 离笙沉默了会:“没有。” 楚清越绞尽脑汁地在记忆里搜索半天,忽然兴奋地说:“我想起来了,我妹天天在家看她演的电视剧!” “不认识。”离笙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走在了他前面。 翌日依旧是暴雨,导演临时在群里通知延迟开工,江泠关掉闹钟,睡到了中午,直到莫千鱼的电话叫醒了她。 “还没起吗?”那边有轻微的喘气声,这个点,莫千鱼刚从健身房出来。 “没。”江泠精神不太好,含含糊糊回了句。 “下午开工了,你得提前化妆,半个小时以后我过去接你。”莫千鱼简单交代着。 江泠应了声好。她躺着发了会呆,才起床洗了个澡,顺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 莫千鱼来的时候,她刚好下楼倒完垃圾。莫千鱼看她眼周有些发青,让她路上补了一觉。 这部戏的导演是业界名导周海洋,能力确实出众,但也是有名的暴脾气,但凡跟他拍过戏的,或多或少都会被喷两句,江泠到的时候,他正指着男配的头饰说他两根木须刘海看着像鲶鱼,化妆师吓得一声不敢吭,赶紧把刘海重新梳上去了。 江泠换好妆造,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等开机。 那边,周海洋打开喇叭高喊:“男主呢?男主是死了吗?” 二十分钟后,男主傅荣峥姗姗来迟。 周海洋脸都青了:“没看群里通知吗?有事不知道提前说吗?你多大的派头,让整个剧组都等你一个人!” 傅荣峥吊儿郎当地摊开手:“哎呀舅舅,你通知发的太晚了,我没看见。” 他脖子上挂着一枚女人的吻痕,明眼人都清楚是出去鬼混了,周海洋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咬牙切齿地说:“你小子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别怪我把这些破事告诉你爹。” 傅荣峥有模有样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行了吧,再也没下回了。” 周海洋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行了,快去化妆。” “好嘞,谢谢舅。” 傅荣峥笑嘻嘻地凑上去,被周海洋一巴掌拍开了。 简直太双标了,莫千鱼啧啧好几声,跟江泠窃窃私语:“这姓傅的胆子可真大,你说要是他粉丝知道他私底下这样得什么反应?” 傅荣峥是选秀出道,这两年拍了几部网剧,小有名气,微博上也有一大波死忠粉,每天叫嚣着要誓死捍卫哥哥的尊严。 江泠耷拉着眼皮,也听见了两人刚才的对话:“他家里有背景,不会那么容易爆出来。”她跟傅荣峥是头一次合作,之前从未有过交集,她好奇心不重,对圈子里的事情鲜少打听。 莫千鱼端着下巴,眼中意味深长。 在剧组上上下下忙了半个月,杀青宴那天导演在浮华居订了桌,江泠去的早,人还没到几个。莫千鱼托服务生拿了几个糕点垫垫肚子,她咬着桂花糕,幽幽叹了口气。 江泠问她怎么了。 莫千鱼说:“我就是感慨周导不愧是业界名导,真是大手笔,一包就包了一整个厅。” “泠泠。” “嗯?” 莫千鱼越说越兴致勃勃:“我听说这家宴会厅的老板是江宁人,我有一个朋友见过他,据说长得气度不凡,一看就大有来头。” 江泠看着地上的灯影,没应声,不知听没听进去。 气度不凡。 她下意识就想起了那天雨夜,光束晃过他的脸,一瞬间,变幻交织,像是茫茫穿越几百世纪,再次映入她的瞳孔,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她已经第三次失神了。 后面有人在叫,江老师,你们来这边坐。 是导演的助理,小月。 江泠走过去,被一双手拦住了。她抬头,是傅荣峥。 “喂。” 江泠愣了一下:“有事吗?” 傅荣峥抱起胳膊:“没什么,就是我到现在还没加过你微信呢。” “对不起,我不加人微信。”江泠说,“你有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 傅荣峥嘴角挂着很淡的笑意:“你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可以让个路吗?”江泠脾气很好,仍对他保持礼貌。 傅荣峥没动。 莫千鱼挡在江泠前面,表情不算好看:“傅荣峥,你是不是有病?” 江泠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傅荣峥。后者像是被气笑了,眼神锐利起来:“你算老几?” “你说呢?”莫千鱼朝他勾了勾唇角,下一秒,拿起一杯红酒泼在他脸上,“我算你爹。” 江泠怔愣了一下。 “莫千鱼!”傅荣峥一声怒吼,脸气得扭曲。 “哎,叫你爹干啥?”莫千鱼踩着一双运动鞋,朝他小腿踹了一脚,“以后见到你爹绕道走,别上赶着挨揍。” 傅荣峥一身狼狈,脸都快丢尽了。不远处的媒体还在不停地摁响快门,他狠狠擦掉脸上的红酒,踢走脚边的玻璃杯,咔嚓一声,四分五裂:“拍什么拍,再拍信不信我让你们以后干不下去?” 一场庆功宴,闹得沸沸扬扬,第二天挂上了娱乐新闻头条,傅荣峥那边很快发表了澄清声明,说是工作人员出现失误,让黑粉混了进来。评论区一片倒戈,纷纷开始讨伐那位行为出格的“黑粉”。 莫千鱼在电话里大骂傅荣峥厚颜无耻,衣冠禽兽。 江泠问她:“你们两个以前认识吗?” 不仅认识,而且过节不浅。 莫千鱼冷哧一声:“那种大明星我怎么敢高攀。” 江泠知道她不想多说,便也不多问,安慰了她几句。莫千鱼说要出去买菜,她说好,挂了电话。 和莫千鱼的相识,其实是一场意外。那时她刚踏入演艺圈不久,遇到了潜规则,莫千鱼比她长了三岁,高中辍学,在社会摸爬滚打许久,当上了酒店经理。那天正好轮到她值班,她推着餐车上菜,“一不留神”把一盘滚烫的汤泼在了老男人的咸猪手上,老男人疼得嗷嗷乱叫,当天就进了医院,莫千鱼也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 江泠找到莫千鱼时,她正在台阶上啃煎饼,屁股坐着一沓厚厚的招聘广告。出于感激,江泠让她做了自己的助理,可后来在漫长的相处中,两个人走得越近,更像是亲人一般彼此照顾。 但对于过去,莫千鱼向来三缄其口。她像野草一样,身上总有股生生不息的劲,江泠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 《皓月》拍完以后,江泠给自己放了半个月的长假,她素来是个佛系性格,在喧哗浮躁的娱乐圈里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周五,她听莫千鱼提起一家叫朝生阁的字画店,打算过去转转,买两幅回家当作装饰。 莫千鱼说要送她,怕她回来晚开车不安全。江泠说中午过去,不会回去太晚,莫千鱼这才作罢,仔细叮嘱几句。 ps: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 女主温柔理智,男主很疯 第二:浮生若梦 江泠说记住了,让她不用担心。 雨后天晴,空气中还泛着潮意,一条小巷,树影交迭,街上有车鸣喇叭,房后的枝头惊起一阵鸟叫。正午有风,云挡住了阳光,几缕光束穿过云层打在街尾一扇古朴的门楣上,悬挂着的红木牌匾篆刻着一行鎏金色的楷书,雅致非凡。店门半敞,门外的台阶零星散落着被风吹落的枝叶,这会店里没人,格外安静,前台是一个年岁不大的男生,懒散地靠着椅子,昏昏欲睡。 听见门口的风铃声,他睡意散了一半,手伸到柜子里摸眼镜。来的客人带着口罩,上身一件杏色的毛衫,配一条宽松的同色系长裤,毛衫外搭了件白色的毛绒大衣,男生只能看见对方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男生有点不会说话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客人瞧着他,眉眼温婉,眸中一抹笑意:“你好,请问店主在吗?” 男生叫周保保,刚大学毕业,闲暇之余在店里干兼职,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三天:“店长没在,刚才出去了。”他问是要买东西吗。 江泠点点头:“我想买一副画挂在客厅里。”她不经意地打量一圈室内,这是个二层小楼,陈设雅致,一楼用屏风将空间分割,里屋摆了一张檀木桌,屏风外是大堂,有几排高矮不一的橱柜,角落里,还摆着几个盆景和瓷器,盆景上方悬挂着一副字,颜体楷书,墨还未干。 周保保拿了一次性纸杯,去给她接了杯水:“小姐,您贵姓?” 江泠接过纸杯:“我姓江。” 周保保搬了凳子:“江小姐,您坐一会,店长应该快回来了。” 杯子里的水温正好,江泠手有些凉,她握着纸杯,暖意从指尖一点点往身体渗透:“谢谢。” 周保保站着,招待周全:“江小姐喜欢什么类型的画?” 江泠垂眸:“其实还没有想好,只是想看一看。” 看看也没关系,周保保跟她介绍了墙上几幅山水画,他了解不多,说得不算全面,但对外行来说已经足够了。 江泠的目光落在那副字上。 周保保看过去:“那是我们店长写的。” “你们店长一定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那是当然了。 周保保挠挠头,正要开口,叮铃,有人进来了。 江泠看见走进来的人,眼神晃了晃。 原来他是这家店的老板。 男人应该喜欢穿西装,她几次见他衣服都熨得平整,一丝不苟,端方雅正,明明是最好接近的模样,可偏偏,眼里像藏了浩瀚深沉的海,那样清冷,令人捉摸不透。 “店长。” 周保保站得端正,他指了指江泠,说来了客人。 离笙看了一眼江泠,和他说:“楼上的花快开了,你去浇点水。” 周保保拎上壶,察觉气氛有些微妙,他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迈台阶。 那不会是店长的追求者吧? 他捂着嘴,暗暗感叹魅力有时也是一件好事。 江泠起身,拢了拢衣服,朝他笑:“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离笙看着她,眸光很淡,他似乎永远是这样,不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佛子,而是任何事物都很难入他的眼,掀动他的情绪:“你想买什么?” 他话里没直接否认,也许那一晚见面,他还记得。江泠认定这一点,心情有些愉悦:“买画。” 离笙走去一旁的橱柜,弯腰开了锁。 她跟过去,踌躇两秒,语气有点耻然:“我想买你的画。”说完,耳尖开始发烫,她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他会不会觉得她过于孟浪。 离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我不擅丹青。” “那墙上的呢?” “不是我画的。” “这样啊。”她小声说,“其实字也可以。” 她声音很轻很轻,离笙还是听到了。他直起身,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垂眸就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耳畔的碎发散落下来,她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 离笙说:“你跟我来吧。” 江泠跟在他身后,步子迈得很小。 这时,楼下有人喊:“你好,叫的外卖。” 周保保一边提着水壶一边跑下楼:“来了来了!” 离笙带江泠去了屏风后,里屋更像是一间单独的书房,空间并不算大,东西却摆得井井有条,墙上挂了几幅字,字体端正,笔锋犀利。 “离先生,你的字很好看。”她由衷感叹。 “谢谢。” 她又问:“你是在练字吗?” 他回了是。 她发现他平时的话很少,只捡重点,从不多言,和寻常的生意人并不相像。江泠悄悄地看他:“我觉得外面那幅就很好看。” 他说:“那幅不打算卖。” 江泠哦了声,指着他身前那张:“这个可以吗?” 他说可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把字卷起来,用丝绳系好,工整地放进去。江泠一直盯着他的手看,他系丝绳时手指会蜷起,骨骼凸出来,清晰分明,真的很欲。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江小姐。” 江泠这才恍然回神,下意识滚了滚喉咙:“抱歉。” “没关系。”离笙把盒子递给她,“在前台结账。” 她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姓江?” “听朋友说过。” “朋友?” 他解释:“江小姐是演员。” 所以他知道她的名字,并不意外。 “离笙。”江泠轻笑,漆黑的瞳溢出光彩,“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这样好像离他近了一点,四舍五入,也算认识了。 他怔忡片刻,回道:“江小姐怎么称呼都可以。” 屏风外,周保保在喊:“店长,有电话找你。” 江泠说:“那就不打扰了。” 她出去结账,听见离笙在旁边接电话,应该是之前的顾客打来的,问画被孩子不小心弄坏了,会不会破坏风水,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声线偏低,认真说话时会中和掉几分面部的冷峻,奇怪地令人心安。对方很快倒了谢,他挂掉电话,周保保递给他一张字条。 “店长,这是刚才那位江小姐留下的。” 离笙看着那张字条,上面用黑色碳素笔写了一串号码,结尾备注了自己的名字。 周保保继续说:“她托我转告一声,您如果想卖那幅画,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03.偷得浮生 晚上九点,浮华居的地下一层,灯火通明。鲜少有人知道,在白天看上去风韵雅致的会所下方,是一家娱乐城,占地面积很大,分成好几片休闲区域,往来皆政商名流。 楚清越从电梯里下来,直接去了台球室,包厢里有一个男人,年纪不大,头发染成了吸人眼球的奶奶灰,脸却长得很乖,和楚清越那种浪荡公子完全不属于一个类型。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是娱乐城的大堂经理沉丛山:“楚老板,需要酒吗?” 楚清越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不用了。” 沉丛山看了一眼包厢里的男人,冲对方颔首示意,关上了门。男人叫傅潮声,是南城傅家的二公子。 楚清越随手挑了根球杆,在用巧克粉擦皮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潮声斜歪歪地靠着沙发,回他母亲郑女士的消息:“比你早来了两分钟。” 楚清越弯下腰,右手往前送球杆,瞄了下准头:“别看手机了,过来玩两把。” 傅潮声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摁灭手机:“你先开吧,我去趟厕所。” 没一会,楚清越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沉丛山,说娱乐城里出事了。 傅潮声刚推门进来,就见他要出去,脸上很是不耐。 “怎么了?” “有人闹事,见血了,我过去看看。” 楚清越是这家娱乐城名义上的老板,平时不常在,都交给下手沉丛山处理,偶尔手痒了,过来玩两把台球,不过看来今天球是打不成了。 傅潮声脚下一顿:“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你先回去吧。” 看他表情,就知道事情有些棘手,这时候人去得太多,闹大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傅潮声点点头:“行,有事给我打电话。” 闹事的是个公子哥,姓郑,之前跟楚清越在一块玩过,但交集不多,据说脾气很爆,玩得也花,兴致来了,男女都不挑。楚清越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角落里的女人穿着清凉,哭得梨花带雨,身下有血往外淌。 沉丛山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她是郑少带进来的女伴,好像怀孕了。” 楚清越看了一眼还在哭的女人,问他:“叫救护车了吗?” 沉丛山面露为难:“郑少不让叫,他刚打完电话,说让家里人过来处理。” 妈的,真是畜生啊。等他家里人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楚清越抬了抬眼,走廊那头的男人慢悠悠地举高手机,吊儿郎当地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楚老板,这点小事,怎么还劳烦你过来了?” 楚清越直接无视他,跟沉丛山交代:“给她盖件衣服,看着点,别让人在这出事。” “知道了。” 楚清越摊手:“把你手机拿过来。” 沉丛山一愣,立马掏出手机,解开了密码:“郑少那——” “让他有问题找我。”楚清越输了一串号码,拨过去,“长巷路九十七号,有人蓄意伤人,我要报警。” 做完笔录,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楚清越找了个不通风的拐角,对着墙,点了根烟。沉丛山给他发消息,说女人小产了,但没有生病危险,只是要在医院住些日子。 他弹了弹烟灰,从拐角绕出来,拦了辆车。 司机师傅在驾驶座打表:“上哪啊?” 他报了个地名:“南汀古镇,朝生阁。” * 今夜无星,夜色静谧,明月当空,幽静的石板路上倒映出月光的轮廓。朝生阁外,很早就点上了灯笼,摇曳在夜风中,惶惶惑惑,偷得浮生。 室内昏暗,屏风后,一缕轻烟从雕花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盘旋在灯火上方,久久未散。 “你来了。” 烛光中,映出了楚清越的脸。他四处打量一圈,问道:“怎么停电了?” “附近在施工,不小心碰了电线,应该等下就来电了。”离笙把笔放在砚台上,换了一根新蜡烛,火光重新燃起,点亮了他的瞳孔,没有半点浮世的喧嚣,不沉不躁,“要喝茶吗,最近得了一壶龙井。” 楚清越抱着胳膊,背往椅子上一靠:“你倒是清闲,天天当甩手掌柜,麻烦事都让我落下了。” “什么麻烦事?”离笙换了壶茶叶,往里面添水,大致猜到了,“既然我把浮华居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言外之意,他置身事外,若真出事,也是作壁上观。 楚清越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你们离家人都一个样。”不仅心机重,而且最喜欢隔岸观火,坐等渔翁之利。 离笙没接话,用热水烫杯子,给他斟了杯茶:“尝尝。” 楚清越一口闷下去,冷冷评价:“不怎么样。” “是吗,看来我要给卖茶的老板打电话了。”离笙轻笑,语速不急不缓,询问,“还再添茶吗?” “不喝了。”楚清越合了会眼睛,蜡烛轻轻晃动的光影晃得他意乱心烦,心尖有点痒,他又想抽烟了。 离笙看出了他的心思,提醒道:“这里不能吸烟。” 楚清越刚要摸兜的手顿住:“抱歉,我忘了。” “没关系。” 江宁离家,是堂堂正正的高门世家,书香门第,可惜子嗣单薄,传到离笙这代,仅剩两子,他还有个弟弟,唤作苏瑾瑜,外界皆传,二人分别随了父母的姓氏。 按理来讲,楚清越觉得他不该认识离笙,因为他们的脾气秉性可谓天差地别,但不得不说也有好处,尤其他心烦的时候,也算有个能静心的去处。他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家里那老头子又逼我相亲了,天天打电话催我。” “你早点结婚也是好事。” “什么意思?”楚清越还以为他能安慰自己两句。 离笙一边磨墨一边解释:“你心思太散,该有个妻子管束你。” “说得好听。”楚清越瞧着他的手,“我看你一天也没正事,比我更适合找个女朋友。” 离笙停住了,不紧不慢道:“我比你心静。” “……”行,又怪他心不静了。 头顶的灯这时候亮了。 楚清越下意识眯了眯眼。 离笙吹灭了蜡烛,清理滴在桌上的泪蜡:“我要关店了,你有空可以明天再来。” “那我明天过来。” 楚清越起身,目光一转,看到了他挂在墙上的字,少了一幅。 “离笙。” 对方应了一声,问他何事。 楚清越目光玩味,锁在他身后的墙上:“我之前跟你要这几幅字要了半个多月,你都没松口。” 离笙执笔,蘸了蘸墨,眸中平静:“最近缺钱,卖了一幅。”顿了顿,他继续说,“你如果想买的话,也可以。” 楚清越双手撑着桌子,稍稍俯下身:“我和你的交情,还用买?” 离笙瞥了一眼他的脸,开口道:“可以给你打折。” 得,塑料交情,真心喂了狗了。 楚清越被他给气笑了,紧咬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买——” ps:离先生明明没做什么,但是还是感觉好野好欲 04.偷得浮生 “不买也无事。”离笙神态自若,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你的终身大事。” 他语气平淡,看似真心实意,却绵里藏针,处处戳人心口。 楚清越突然不想跟他继续交流了,不然早晚有一天会被气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回头,冲着离笙怒吼:“从今以后,我要跟你割袍断义!”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离笙安之若素地看了眼他,然后目光轻飘飘的,放在了屏风后:“离开的时候记得关门。” “……”楚清越顿时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发誓,如果再跟离笙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 快要开工的前一天,莫千鱼给江泠致电,告知她临时接到通知,晚上要参加年度艺人颁奖晚会,莫千鱼知道她不喜出席这类活动,代她婉拒,但对方再三表示,江泠是观众票选出来的最佳女演员,早就提前在各大平台放出了小道消息,到时候需要上台领奖。 莫千鱼找不到借口,只好应下。不过也好,她看江泠事业心实在太轻了些,这样下去就算她明天宣布退圈莫千鱼也不会意外,权当提前适应一下工作节奏。 江泠登上电脑,点开她发过来的文档。 莫千鱼解释:“我把晚会流程给你发过去了,给你争取了个前排的位置,视野好,而且都是一线大咖。” “好。”她大致浏览一遍,目光定在了一个名字上,“沉拂衣也来吗?” 莫千鱼嗯了一声:“她去年年末拍了部电影,入围了最佳影片,她又是女主,肯定不放过这次出风头的机会。” 要说沉拂衣这个人,网红出身,出道就是女主,网上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不少,听说背后有金主,吸烟、酗酒一样不落,上过好几次热搜,但每一次都被很快压下来了。她跟江泠打过两回照面,不知怎的,敌意一直很深,甚至曾经纵容过粉丝网暴江泠,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一提起沉拂衣,莫千鱼顿时没什么好感:“你跟她中间隔了好几排,应该不会有交集,放心吧,要是沉拂衣真敢大庭广众之下玩阴的,我肯定第一个不放过她。” 江泠没多说什么:“千鱼,你等会过来帮我带一方砚台。”想了想,又补充道,“要贵一点的,越贵越好。” 莫千鱼在那头默了两秒:“你最近很不对劲。” “有吗?”江泠反问道。 “有。”莫千鱼确定以及肯定,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恋爱了?” 这回轮到江泠沉默了:“没。” 若直白地讲,只能算她一个人单相思。也许真是缘分使然,明明她才见过那人寥寥几面,心却屡屡不受控制,宛若中蛊一般。 听她否定,莫千鱼缓缓松了口气,忍不住多唠叨两句:“你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谈恋爱对你来说没有好处,要是被发现了,没准还会有人买通稿黑你。”然后,话音一转,口吻严肃,“但你要是真谈了的话,记得藏好,别被拍到,还有,做好措施。” 江泠被她最后一句说得脸颊微微发烫:“好,我知道了。” 会场外嘈杂喧闹,堵了很多媒体记者。江泠没从正门进去,让莫千鱼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他们从车库直接坐电梯。 离入场还有二十分钟,休息室人多了起来,有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流量小花跟江泠礼貌打过招呼,她笑得温婉,一一回应。莫千鱼给她稍微整理了下头发,打趣道:“泠泠,你可比那些小花好看多了。” 江泠今天穿了一件淡雅的米白色旗袍,领口和袖口都袖着淡淡的花纹,气质恬淡,她身上总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莫千鱼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舒服,很安心。 “你也不怕被人听到。”江泠抬头看了一眼,休息室里争奇斗艳,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互相攀谈,耳朵却竖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种看似和谐的名利场,实则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多长点心眼不是坏事。 莫千鱼显然没有这种觉悟,反而心大得很:“那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 一墙之隔。 叩、叩,屋内,响起了敲门声。 沉拂衣披好毛毯,走过去开门,敲门的是一个男人。 “沉小姐。”对方的态度很恭敬。 沉拂衣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抬手,拂去衣服的褶皱:“有事吗?” 男人跟着她进屋,顺便把门关好:“先生明天要去趟国外,所以——” “所以他让你过来告诉我,不用去找他了。”沉拂衣端起桌上的果汁,漫不经心地看向他。 男人立马低头:“对不起,沉小姐。” 沉拂衣轻笑,唇上口红饱满,正红色衬得她妩媚动人:“这声对不起,是他的原话吗?” 男人没吭声,头还低着,却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沉拂衣眸色微敛,温度散去大半:“那你凭什么代他道歉,你配吗?” 室内死一般的沉寂。 沉拂衣发现自己失态了,她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鬓发,重新扬起一抹微笑:“你告诉他,我会好好拍戏,等他回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沉小姐。” “麻烦你了。” 男人走后不久,经纪人钟敏端了热水进来:“拂衣,你——” 沉拂衣抓起杯子扔出去,脸色阴沉得厉害:“滚!全都给我滚!” ps:都有联系后面 05.偷得浮生 尖利的辱骂声持续半天。 走廊往来的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噤声,路过门口的时候步子都放轻了不少。谁都听出了这是沉拂衣的声音,但无人敢言,生怕一不小心给自己揽祸,得不偿失。 没过几分钟,开始陆陆续续进场了,莫千鱼给江泠带了褂子,告诉她等下冷记得披上。 “好。” 莫千鱼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无聊就含一块,草莓味的,我尝了,还挺好吃的。” 江泠只拿了两块,笑着说道:“拿太多我没地方放,剩下的你留着吧。” 台上的镁光灯闪动,莫千鱼往后看了一眼:“我在外面等你,结束记得发消息。” 颁奖典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轮江泠上台领奖,会场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突然闯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桶冷水,泼在了江泠身上。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江泠脊背发凉,打了个哆嗦。 主持人也愣住了,话筒拿在手上,忘记了控场。 保镖眼疾手快地上前,把女人摁住。 三月的天,女人只穿了一件单衣,头发没梳,散在两边乱糟糟的,挡住了小半张脸,她还在挣扎,眼睛愤怒地盯着江泠:“你这个贱人,恬不知耻勾引我老公,真是不要脸!” 江泠压下眸中的怒意:“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你老公。” 女人哪里听得进去,她发了疯似的辱骂,声嘶力竭:“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天天不回家,你不承认也没用,我手里有你们开房的记录,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到底是的嘴脸,贱人,你不得好死!” 她骂完这句,场面再也控制不住,媒体记者蜂拥而上,对着江泠狂拍,把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江老师,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为什么刚才那人说你跟她老公有联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真的插足别人婚姻了吗?” “江老师,请你给公众和粉丝一个解释。” …… 问题接踵而至,原来平静的颁奖晚会变成了嘈杂的发布会现场,记者的语言愈发犀利,话筒几乎快要怼到江泠脸上,闪光灯不停交替,如同锐利的剑锋,刺入眼中,她感到眼睛越来越不舒服,开始肿胀,酸疼。混乱之中,一双手抓住了她。 “有完没完?” 莫千鱼废了好大劲才挤进来,瞪着最前面问得最多的那个记者,吼道:“他妈的没看见人不舒服吗?出事了你们负责?” 对方仍不依不饶:“我们只是想要一个答复,她一直不回答,是不是默认了?” “江老师,你说话啊?” “默认你爹!”莫千鱼怒了,退开他的摄像机,那记者没站稳,往后一个趔趄,“说什么说?这件事现在为止就是一家之言,你不要口口声声说得像是做过一样,那叫诽谤,我们工作室会切实追究,一个一个奉上律师函。” 但这些记者显然没打算放过这次爆款新闻的机会,还在蠢蠢欲动,莫千鱼把江泠拦在身后,低声说道:“你先走,这边我来处理。” 江泠说:“我不放心你。” 莫千鱼言简意赅:“你是公众人物,主办方都在,他们不敢太放肆。” 江泠犹豫片刻,点点头:“好,那你当心。” 保镖很快开出了一条道,护着江泠离开。她走的是贵宾通道,那群记者没有追上来,刚到地下车库,风一吹,她肩膀头发都湿了,冷得瑟缩。 四周昏暗,她视线受阻,灰蒙蒙的,又看不清东西了。 这时候,电梯开了,有人走出来。 她本能地回头,电梯中的灯光亮了一瞬,又很快合上,归于沉寂,但她还是看清了对方的脸。 有匪君子,温凉如玉。 “离笙。” 他停下了,转过身看她:“江小姐。” 江泠走了过去,视线模模糊糊,全是他的轮廓:“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离笙的目光从她空荡的眼中划过:“什么忙?” 她抬起了一点手,像不经意间,碰了碰他的袖口:“我有些夜盲,晚上看不清路,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家?”说完,似是怕他误会,又急急补充道,“我会有报酬的,麻烦你了。”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就在江泠以为要被拒绝时,听他回了句:“好。” 江泠灿然一笑:“多谢。” 她跟在离笙身后,步子放得很小,生怕撞到他,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余光中,离笙能清晰看见她的小动作:“江小姐的夜盲是天生的吗?” 江泠道不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发生过一场火灾,我的眼睛就是那时候一到晚上才看不见的。” 离笙并未多问,然后一路沉默。 他给她开了后车门,从另一边绕过去,坐的是副驾驶。 后面只有江泠一个人,她有些局促,莫名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倒车镜里,司机神情略显诧异:“离先生。” 离笙调整了下座椅,系上安全带:“开车吧。” 司机很快收回思绪,缓缓驶出了车库。 车上,昆曲的声音很小,绵绵入耳,是一曲《长生殿》,江泠恰巧听过。 正唱到:花繁,秾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璨。 她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在想,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暖黄与黑暗变幻莫测,斑驳的光影在离笙脸上轮回交织,他看着车窗的景色,声音却是跟她说的:“江小姐,后面有毯子,你可以盖上。” 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她恍然回神,磕磕绊绊道:“不用,我不冷的。” 他似一眼望穿她的心事:“你穿得太单薄,明天会生病。” 江泠轻声回道:“谢谢。” 离笙从反光镜中瞥见她略显尴尬的神情,还有无处安放的手,有点失笑:“江小姐不用总跟我道谢。” 她这一路,跟他客气了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了。 江泠把毛毯披在身上,慢吞吞地说:“我去盛庭华府。” 他回:“我知道。” 后面默了一会,又说:“你如果不顺路的话,把我放在能打车的地方就好” 他说:“我回店里,恰巧路过。” 她低着头,默默地盯着膝盖上的手,像要盯出一个窟窿。 车很快驶进了盛庭华府。 江泠住的一号楼在最里面,夜里寂静,还能听见几声鸟鸣,路灯耀眼,倒影斜长,他清晰的样貌落入眼中,像古画中走出来的人,细笔描摹,雅人至深。 副驾驶的窗开着,她停在窗外,再一次与他道谢:“我明天把毛毯洗好,给你送过去。” 他道:“一条毛毯而已,江小姐不用客气。” 江泠噙了浅浅笑意:“你也不用总唤我江小姐,我的名字叫江泠。” 离笙眸光微顿,没回她这句话:“店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江小姐早些回去休息。” 她刚刚还在庆幸,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比以前近了一点。 指尖动了动,江泠垂眸,将眼底的失落掩盖:“好,那你注意安全。” 06.偷得浮生 去古镇的路上,路灯少了,道路两排杨树光秃秃的,给本就漆黑的夜添了几分森然。 司机路方远往旁边瞥了一眼,手握方向盘打了左转向,还是没忍住说:“离先生,你不该让她上车。” 他看离笙的反应,怕不只是帮忙那么简单,若是被家里那位知道了,保不准会出事。 离笙抬起眼皮,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方远。”他提醒道,“你多言了。” 路方远盯紧前面的路:“抱歉。” 很快车停下来,离笙下了车,走了两步,返回来敲了敲车玻璃:“带烟了吗?” 路方远愣了一下,很快回道:“没,您说不喜欢车上有烟味。” 他说:“那算了。” 翌日,莫千鱼很早就摁响了江泠家的门铃。 一分钟后,江泠开了门,身上的睡衣还没换:“怎么来这么早?” 莫千鱼进门换拖鞋,把手里拎着的早餐扔桌子上:“被昨天那帮人气的,一晚上没睡着。” 江泠解开袋子,从里面拿了个包子吃:“那个女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莫千鱼去客厅躺了会:“查到一点,她是家庭主妇,她老公是开早餐店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家楼下这家。” 江泠吃包子的动作停住了:“那这些是…” 莫千鱼说:“刚在下面买的,还热乎着。” 江泠突然就不想吃了。 “那女的不认识我,但我跟四周邻居打听了,她丈夫好堵,听说在外面欠了不少钱。”莫千鱼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我估计,十有八九跟这件事有关,说不定她就是看定你有钱,想来碰碰瓷,顺道捞一笔封口费,好给她家里还债。” 江泠沉吟片刻:“她一个人没那么大本事。”会场到处都是保安,不可能纵容她闯进来胡作非为,除非有人顺水推舟,故意为之。 莫千鱼点了点头,认为她说得也有道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肯定得继续查下去,有人买了水军,微博上现在到处都是黑你的帖子,这段日子你就好好进组拍戏,别的事先不用管。”说到这,她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从包里翻出几个剧本,递给江泠,“最近有好几个导演联系我,我挑了两个题材还不错的,你看看。” 江泠接过来,低头翻看了一会:“都可以。” 莫千鱼拄着脸,一脸无奈:“你就会说这句话。” 她笑:“但我不拍爱情戏。” 莫千鱼知道她思想有些守旧,不太习惯和人做亲密的肢体接触,所以她有时候也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把她拉进万丈红尘:“你上次托我买的砚台,是要送给谁啊?” 江泠回答:“要送给一位帮过我的先生。” 呀,居然是先生。 莫千鱼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和我说说呗,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她耳尖有点红了,若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千鱼。” “行了行了,不说了。”莫千鱼知道她害羞,不逗她了,“你好好挑挑剧本,看好了联系我。” 下午,是阴天,起风了,吹得树枝哗啦作响。 周保保这两天没事,往店里跑得勤些,今天客人不多,一整天才来了两位,他乐得清闲,点了常吃的那家冷面,边吃边追剧。 “周同学。” 周同学回头,是离老板,他赶紧立正,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 离笙走过来,用前台的座机拨了通电话,挂断之后和他交代:“等会有人过来送花,你记得把它搬到楼上,摆在向阳的位置。” 周保保说记住了。 然后,他听离老板又说:“屋里早晚都要清扫,不要落了灰尘。” 周保保点点头,赶忙跑过去拿扫帚,扫地去了。扫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缓缓的脚步声,顺着那双栗色的靴子往上看,他眸子亮了亮,一眼就认出了是上回来的那位江小姐。 他不追星,也不爱看电视剧,所以并不认识江泠的脸,但那双眼睛他还记得,柳叶细眉,眼角微微上翘,好似氤氲着江南朦胧缠绵的雨,温柔至极。 对方笑得温婉:“请问离先生在吗?” 他愣愣的,脸不争气的红了:“在,在的。”说着,指了指身后,“这个点,老板应该在看书。” “多谢。” 他挠挠头,还有一句没说完:老板看书的时候,不喜人打扰。一抬头,看见人已经走了进去,随即转念又想,这位江小姐,好像和老板的关系有些不同,大概是不打紧的。 店里静悄悄的,透过屏风,江泠只能看见男人并不清晰的身影,还有一块衣服的边角。她站在原地踌躇再三,迈开了步子。 “离笙。” 他书还没放下,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江小姐还打算买字吗?” 江泠往前走了一步,隔着与他不远的距离:“我是来还毛毯的,还有…昨天的谢礼。” 那方砚台她本想以后找个借口再送出去,但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送上来了。毛毯被她迭得工工整整,放在了一个手提袋里,她从大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很漂亮的小礼品袋,慢慢推过去:“我不太会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离笙这回合上了书,声线温和,并不亲近,也算不上太疏远:“昨夜送江小姐回家本就是顺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江泠听出了他的话外音,有些气馁,但又冒出一点想和他唱反调的念头,一点点而已:“你不喜欢话可以送别人,谢礼送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话音刚落,连她自己都怔了一秒,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好像强买强卖的奸商。 离笙的袖子往上挽了一截,手间腕骨微凸,骨骼若隐若现,错落有致,添了份力量感。他正要开口,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周保保举着座机:“老板,楚先生找你。” 男人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辨不出喜怒。 江泠笑了笑,对离笙说:“没关系,你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江小姐慢走。” “好。” 等江泠走远,离笙还在看桌上被她故意遗落的谢礼,礼品袋设计得很精美,翠绿的竹林,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白色花纹,以金边勾勒,美轮美奂。他紧抿着唇,侧脸有些紧绷,浓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遮挡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电话响了第二遍的时候,他才走过去接听。 “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楚清越明显噎了一下:“你怎么了?”他听他语气不是太好。 他惜墨如金:“说正事。” 楚清越清了清嗓子:“我就是问问你,昨天怎么突然走了,我本来还叫潮声让他过来一块玩会,消息都发出去了,结果您老人家倒好,说走就走。” 半晌没得到回应,楚清越有点纳闷,刚要抱怨,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他低头一看,挂了。 “……” 他居然被挂了?卧槽? 他调出第一排通话记录,重新拨了回去,这回接通的是一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的男人:“喂,楚先生。” 楚清越相当不淡定:“离笙呢,他死哪去了,你让他接电话!” 那边斟酌半天措辞,回道:“老板说他还在忙。” 其实原话是,如果这个号码再打过来,不用接。 07.偷得浮生 太阳渐渐落山,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火。晚上八点,江泠还在看剧本,莫千鱼给她发来了消息,问她看没看微博。 江泠把剧本放在一边,点开微信回复:“没有。”她不常登陆,一般都是交给莫千鱼经营。 莫千鱼刚和黑粉大战八百回合,结果骂着骂着,发现对面的号突然封了,她陆续点开好几个类似的黑粉账号,都显示运行异常,她这才觉出怪异:“我跟你说一件怪事,网上那些跟风的帖子都没了,热搜也被压下去了。” 江泠指尖微顿,问道:“是你花钱压下去的吗?” “我倒是想压,但有人比我快了一步。”莫千鱼回得很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说很奇怪,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帮你?” 江泠说:“我认识的圈内人不多。” 莫千鱼想了想,试探着问:“会不会是他?”在莫千鱼的印象中,也就只有那个人肯花心思费大手笔,为江泠做到如此地步。 江泠有点想喝牛奶了,起身去了厨房,边走边打字:“应该不是,我与他交情不深,并不熟。” 莫千鱼挑挑眉,她可不这么觉得,虽然只见过那个男人寥寥几面,不知晓他背景究竟多深,但她有一双慧眼,能看出来他对江泠的感情很特殊,是男人对女人之间的感情。 “千鱼,你误会了。” 莫千鱼适时闭嘴,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有一部年代戏,人物性格设计得很有冲突感,台词也很好。”江泠说,“我以前没拍过这类题材,想试一试。” “好。”一提起工作,莫千鱼神色严肃些许,“那我明天跟导演联系,安排一下后面的工作流程。” 四月初,江泠就进组了,她在前一天去过一趟朝生阁,但没见到离笙,看店的周保保说他这些日子都没在。 莫千鱼开着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黑色风衣,戴着墨镜,一幅要去野炊的架势,她导航一路,但分岔口太多,拐错好几回。 这边是山区,但并不封闭,附近坐落着一处卧佛寺,香火很旺,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旅客焚香膜拜,虔心祈祷,含烟拍戏的时候,经常能闻到淡淡的檀香,还有寺里一声声悠扬钟鸣。 有一日暴雨如注,不得已停工。她靠在躺椅上,火炉生得正旺,一个打扮灰扑扑的小姑娘凑过来,眼巴巴望着她,神色期冀:“泠泠,我是你骨灰粉,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好。”江泠很客气,很礼貌地询问,“签在哪里?” “签我衣服上,我要回家把它裱起来。”小姑娘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娃娃脸,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很可爱。 江泠从她手里接过记号笔,签在衣摆的位置。 小姑娘看着那行字,美滋滋地乐。 “楚肖肖你傻乐什么呢?” 场务在那边喊她:“待会就下一场了,赶紧过来换衣服!” 楚肖肖是今天戏份最多的群演,不仅如此,她还和男主有一段对手戏。雨没下一会,很快就小了,第一场戏就是她和男主的对话,她扮演的是救死扶伤的医生,男主受伤了,她要表现得很悲哀,很绝望。 楚肖肖酝酿半天情绪,放声哀嚎:“你不要死啊,我们都等着你,你不要死啊!” “咔!”导演盯着显示屏,表情龟裂,“你怎么演的?我让你演伤心,不是让你在那搞笑!” “哦。”楚肖肖真的觉得自己很伤心了,但就是哭不出来了。 导演喊:“再来一遍!” 楚肖肖盯着男主受伤的脸,努力把他想象成断她零花钱的老爹,好气啊,她哽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能死!你个大傻子,不可以死!”说完,她入戏太深,挥手给了男主一个巴掌。 “……” 导演受不了了,把场务喊过来一通咆哮:“你他妈从哪找的群演?小脑短缺了吧,你自己看看她适合演医生吗,我看她适合演智障!” 最后楚肖肖换了衣服,从戏份最多的群演变成了只有一个镜头的智障。收工的时候,好几个嫉妒她的群演走的时候故意撞她,楚肖肖捂着被撞疼的胳膊,踢翻凳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走在最前面的男生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怎么,你还没被导演骂够,又来这找骂了?” 男生叫薛晚,楚肖肖最讨厌的就是他,整日闲得无聊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似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死娘炮,也不知道谁天天半夜穿着四角裤敲导演房门!” 这可是大新闻啊! 薛晚脸刷一下白了:“你骂谁娘炮呢?” 楚肖肖掏了掏耳朵,冲他翻了个白眼:“谁问就骂谁咯,这还用问?” 对方被回怼,竟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憋出来一句:“神经病!”话音刚落,感觉小腿一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楚肖肖板起脸,像一朵唬人的霸王花:“你这张嘴不会说话就把它缝起来,你要是再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就把你揍到亲娘都不认识!”不行,越说越气,她抬腿,又一脚过去。 薛晚这回疼得呲牙咧嘴,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给我等着!”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屋里的动静。 “干什么呢?” 楚肖肖脸变得很快,笑嘻嘻的:“我跟薛群演切磋演技呢,取长补短,互帮互助嘛!” 对方催促:“要锁门了,你们快点收拾,别切磋了。” “好嘞,这就走。”楚肖肖抱上一堆东西,走到门口,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薛晚。 零点,乌云散开,露出半个月牙,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喵。” “喵。” 草丛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拱出来,是附近流浪的野猫,它听见脚步声,匆匆缩回脑袋。 地上两道身影纠缠,吻得难舍难分。女人的裙子褪到肩膀,香肩微露,被吻得喘不过气:“瑾瑜…” 男人从他脖子里抬起了头,耳后还有胭脂,他生了一张很有书生气的脸,眼型略微狭长,鼻梁两块塌陷,是被眼镜压出的印子,他周身的气质,很像一个人。离家有二子,苏瑾瑜这个名字不常闻,但偶尔能在娱乐场所听见,他手下有一家影视公司,只签约了一个人,便是沉拂衣。 ps:这一世强制,男主性格有缺陷,后面会发疯,做极端的事 所有配角与主角之前都有联系,会慢慢构造出整个世界 这个软件登不上,就去晋江 08.一生所爱 女人眼色如波,眸光痴缠:“你怎么才回来,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很想你。” 苏瑾瑜吻了吻她的额头,手还放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揉捏:“有多想?” “不想说。”沉拂衣贴在他胸前,还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幅度,“但是瑾瑜,你走该告诉我一声的,我很担心你。” 苏瑾瑜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眯了眯眼:“是吗?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做别的?” 沉拂衣嘴角的口红花了,寒风凛冽衬得她柔弱动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瑾瑜哂笑:“拂衣,你不要以为这些日子你做的事我一无所知。” 沉拂衣抬起眼,直接对上了他的目光:“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男人冰冷的指腹点了点她的唇,顺着唇周,擦掉她晕开的口红,温声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但是有的事,有的人,不是你该碰的。” 沉拂衣挽起唇,看着他的脸,笑得悲凉:“我跟了你这么久,这些年的感情,难道在你心里就无足轻重吗?” “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动感情。”苏瑾瑜语气淡了许多,似乎不满她的越界,“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好一个与我无关。这个男人,对她,永远都这样冷心冷情,但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选择毫无保留地爱他。抬手,沉拂衣环住他的脖子,轻声开口:“瑾瑜,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做了。” 就算要做,她也不会用自己的手。 白天的温度骤然升高,拂过脸颊的风都是暖的,江泠没再披棉衣,换上了带着薄绒的毛衫,中午的时候,莫千鱼开车去不远的镇上,给她买了奶茶和一袋子糖。 因为经常拍夜戏,江泠的饮食一直不太规律,落下了胃病,有时还会低血糖,所以莫千鱼的包里长期备着药,以防不时之需。 江泠喝了口奶茶,听见房车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窗子开了一小半,莫千鱼头探出去,转过头跟她说:“好像有人在吵架。” 她半个身子侧着,江泠微微歪头,就能看见外面的场景,有人被推搡摔在地上,几个人围着她指指点点。 莫千鱼咦了一声:“泠泠,她是不是昨天跟你要签名的姑娘?”这场争吵还没有结束,她看见江泠起身,要往外走,“你去哪?” “她好像受伤了。”江泠说着,想起了那双灵动的眼睛,“才开机不久,最好不要出事。” 本来今天结束之后,宋肖肖蹲在角落里吃盒饭,吃到一半,一个矿泉水瓶滚过来,她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那张让她吃不下饭的脸。 薛晚抱着胳膊,后面还带了帮手:“宋肖肖,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很得意?” 宋肖肖扔下盒饭,刚要起身,薛晚使了个眼色,几只手掣肘住她,把她摁在地上。 薛晚手里有一只打火机,他慢慢蹲下,和宋肖肖平视:“你头发太碍眼了,你说我帮你把它烧了行不行?” “你敢!”宋肖肖还在挣扎,“薛娘炮你以为你带了两个帮手我就怕你?” 薛晚脸都气红了:“你闭嘴!” 宋肖肖是知道怎么杀人诛心的,他讨厌,她偏要喊,越喊越起劲:“各位快来看看啊,薛娘炮杀人啦!” 薛晚让人捂住她的嘴,摁着了打火机,一缕火光幽幽靠近,宋肖肖睁大眸子,右半边脸滚烫,甚至能闻到烧焦的气味。 “唔……” 这时候,一只手横过来,打落了薛晚的手。 莫千鱼踩着打火机往后一划,踢到一边。 江泠走过去,蹲下来察看宋肖肖的伤势。她右手被划了一道口子,一直在往外流血。 “没事吧?” 宋肖肖都快感动死了,她何德何能啊:“没事的,我生命力可顽强了。” “以多欺少,这剧组怎么什么人都敢招进来?”莫千鱼瞥了一眼薛晚,和小白脸似的,妆化得太妖了,简直没眼看。就这样的人,还敢带头霸凌,胆子是真大,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没脑子。 薛晚最近刚和某位制片人打好关系,有点得意忘形了:“我干什么用得着你管?你谁啊你?” 莫千鱼头一回见到这么狗仗人势的,关键还不知道他仗谁的势,就敢这么狐假虎威:“我——” “千鱼。”江泠起身,喊住了她,“不必同他多费口舌,直接交给导演处理,这样的人,没有留在剧组的必要。” 房车里,宋肖肖笑眯眯地看着那只被包扎起来的右手,心中无限感慨,她真是命好,因祸得福还能跟偶像待在同一屋檐下,这么想着,感觉薛娘炮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江泠给她拿了两张创可贴:“这几天伤口注意不要碰水。” 宋肖肖一个劲的点头:“好,我知道了。”想了想,她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块玉,塞给了江泠,“泠泠,谢谢你,你人真好,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身上就这个还值点钱,你不要嫌弃。” 说完,她怕江泠推拒,赶紧说自己还有盒饭没吃完,摆摆手,道了再见,一溜烟跑没影了。 莫千鱼低下头,盯着江泠手里的玉看,突然失笑:“这姑娘真是…”她琢磨一会,琢磨出一个形容词,“有些财大气粗。” 瓦尔达的帝王玉,哪里是这么好买的。 天快黑了,几个小孩在巷子里玩捉迷藏,嬉戏打闹。 “周保保。”是离笙在听戏,嫌声音太杂,“把窗户关上。” 周保保跑去把窗户关紧,路过里屋时,想起了一件事:“离老板,江小姐前几天来找过你。”隔了将近一分钟,他只能听见晦涩难懂的戏文,然后,声音消失了。 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里面沉默少许:“那盆兰花照看得怎么样了?” 兰花…周保保反应相当慢:“我每周都浇三次水,已经快要开花了。” 离笙说:“不用太频繁。” 周保保:“哦。”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和兰花有什么关系,“离老板…” 电话铃响了,是离笙的私人号码,只响了一声,他后面的话没问出来,咽回肚子里,默默地走远了。 电话接通,那头率先开口,态度恭敬:“离先生。” 声音沉着稳重,是方路远。 离笙的目光落在桌上装砚台的木盒上,包装还没拆,这些日子一直原封不动地放着:“什么事?” 方路远沉下声线:“家里那位要过寿了,让你回去一趟。” “知道了。”离笙一只手放在桌边,手背紧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让你帮我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方路远犹豫再三,开口说道,“离先生,恕我直言,有些事您何必——” 离笙打断了他的话:“把那个女人抓起来,既然她喜欢胡言乱语,我不介意让她说一辈子。” 09.一生所爱 提起江宁,很多想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两样东西,一样是地势险峻的山川河流,一样是坐落在西南山间的离氏庄园,中式的建筑设计,穿插于山河湖泊之中,远远望去,古朴典雅。 曲径深处,传来声声犬吠,隔了一整座花园,连廊下,站着一个穿唐装的男人,看上去年岁很大,头发花白,气质儒雅。 “老先生。”说话的是院子里的管家,姓吴,“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屋等吧。” 离钟也在往远处张望:“阿笙还没回来吗?” 吴管家怕他着凉,去寻了披风:“刚才少爷打了电话,说店里还在忙,让我们不用等。” 离钟也拄着拐杖往回走:“他总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也老大不小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吴管家笑道:“少爷事事想得周全,也许有自己的打算。” 离钟也咳嗽了两声,进了屋。今日寿宴,正厅很早就放了蟠桃和寿字,离老爷子秉持着老一辈的做派,正午之前办寿,十点左右,宾客陆陆续续到场,吴管家在前面待客,瞥见花园那头,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色西装,金丝眼镜,是苏瑾瑜。 苏瑾瑜进了院,环视一圈,神色散漫:“我哥呢,他还没来?” “少爷应该快到了。” “倒是稀奇,我记得他一向最守时。”苏瑾瑜笑道,“说不准是佳人在怀,不舍得走了。” 吴管家出言提醒:“小少爷,您慎言。” 苏瑾瑜看着他那张严肃刻板的脸,和老头子如出一辙,令人生厌:“咱们离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古板了,我上回带女伴回来老爷子不也没反应吗?” “老先生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旁人不敢置喙。”吴管家抬眼,面色变了变,“少爷,您过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苏瑾瑜回头,扬起一抹笑意:“大哥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 离笙穿了素日的常服,胸前别了在场宾客如出一辙的牡丹,偏偏,一袭黑衣,满身清贵。只是走进宴会厅的时候,苏瑾瑜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离笙身上,有血的味道,即便他熏了很重的香,也只能掩盖住七八分。这一点,错不了。 想到这,苏瑾瑜慢悠悠地抬起一只胳膊,挡住了前路:“哥,老头子要是知道你这么敷衍他,该怎么想?” 离笙终于在他身边停下。 苏瑾瑜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能瞒得过老头子,可瞒不过我。” 离笙看向他,眸色锐利,暗藏刀锋:“管好你的嘴。” 终于不装了。 离家人,说白了都是从同一滩烂泥里爬出来的,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去呢?苏瑾瑜笑望过去,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放心,从小到大,我这张嘴,都管得严严实实。” 离钟也信佛,餐桌上的菜大多以清淡为主,他坐在主桌,手上盘着佛珠,不少人围着他敬酒道喜,他以茶代酒,一一回敬,直到放下茶杯,才再没人凑上来。 “阿笙。”正厅很安静,只能听见离钟也洪亮的嗓音,“你今天来晚了,该自罚一杯。” 离笙闻言,从善如流地回:“爷爷,我不饮酒。” 离钟也抬抬手,吴管家会意,弯腰倒了杯茶,给离笙送过去:“这一杯的面子总是要给我的吧。” 离笙端起茶杯,笑道:“这是自然。” 离钟也神色缓和稍许,望向满堂宾客,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今天是我七十岁寿诞,阿笙,你若是能尽快娶妻生子,也算锦上添花,全了我这些年的心愿。” 他不温不火:“目前不曾打算。” “慢慢看也好,毕竟是你们小辈的事,重要的是脾性合不合得来。”离钟也声音豁达,似乎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宴会结束,众人散去,离钟也站起来,叫住了方要离开的离笙。 离钟也往佛堂的方向走,从吴管家手里接过香,跪在了蒲团上,缓缓阂眼:“阿笙,你也来上柱香吧。” 供台上除了佛像,还立着一副牌位,被搁置在角落,盆栽的叶子挡住了上面的字。 离笙跪在了离钟也的旁边,云烟飘荡,笼罩着他的侧脸,亦真亦幻。 离钟也双手合十,两鬓斑白,老态的脸上似乎浸染了一丝佛性:“我上个月以你的名义在卧佛寺请了香,如今到了该还愿的日子,你代我去一趟,给庙里捐赠香火。” 离笙应声道:“好。” 离钟也上完香,回过头看他:“阿笙,你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十年前,他十六岁,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在这座佛堂里自杀,佛悲悯世人,亦可成为刀光血影的工具。 离钟也眸光悲切,叹了一声:“这些年,我总惦记着你,你不愿意回来,是不是还恨着我?” 离笙目色清冷,眼中缭绕着淡淡的烟雾:“您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离钟也松了口气,“我年纪大了,半个身子都快踏进棺材,这离家,最后还是要交到你手里。” “您糊涂了,除了我,还有苏瑾瑜。”离笙站起身,说道,“他若听见您跟我说这些,怕是不会消停。” “瑾瑜年纪还小。” “他只比我小了一岁。” 离钟也目光沉了下来,几番风云变幻:“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离笙看着那盆枝叶繁茂的盆栽,口吻平淡,“有些事,恐怕您比我更清楚。” 等他走远了,离钟也捂着胸口,脸上流露出几分阴霾:“我这个孙儿,心思太重,我如今管教不了他了。” 吴管家站在离钟也身后,熟练地给他顺了顺后背:“老先生的良苦用心,少爷以后会懂的。” 离钟也冷笑:“他如果懂,刚才就不会说那番话。怪我,这些年老了,太放纵他们了。” 10.一生所爱 凌晨五点,楚清越还在睡,接到了离笙的电话。 他闭着眼,起床气作祟,烦得很:“干嘛,还让不让人睡了?” “帮我个忙。” “什么忙?” 离笙说:“借车。” 楚清越打了个哈欠,找回一点意识:“你车呢?” 对方回道:“车灯坏了,送去维修了。” “那你自己过来开吧。”楚清越懒懒地靠着床边,顺手摸了根烟。 “你过来接我。”离笙语气淡淡,“路方远不在,你正好开车。” 感情是把他当司机了。 楚清越叼着烟,淡定地吐出几个烟圈:“报酬。” “明天把钱打你卡里。” “等我半个小时。”楚清越丢下一句话,拿上车钥匙,披着外套就出门了。凌晨车少,他一路没遇到红灯,踩油门开到一百五十迈,到胡同调了头,看见离笙才不紧不慢地出来,一个个熄灭门口的灯笼。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舔了舔后槽牙,“要不是看在那点微不足道的交情上,说什么我都不出来。” 离笙上了车,瞥见楚清越一张黑沉沉的脸:“如果报酬不够,可以翻倍。” 天刚蒙蒙亮,有卖早点的摊贩推车出来,楚清越侧头看了看后视镜,放慢了车速:“不稀罕,过两天你给我整块鸽子血,我妹稀罕那玩意,正好她下个月过生日了。” 离笙笑道:“你还真会提条件。” 一块纯的鸽子血,够在南城换一幢别墅了。 楚清越把车窗开了一小条缝,有风徐徐吹进来,吹散了不少困意,他惬意地眯了眯眼:“切记,姓楚的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六点,莫千鱼起了床,敲响隔壁的房门,她敲了两声,但没人回应,正准备回去拿手机,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惨叫。她步子一顿,咽了咽口水,回屋摸了个扫帚,沿着墙边慢慢地往过走。 走廊的灯坏了两盏,越走光线越昏暗,传出声音的地方是安全通道,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犹豫两秒,一脚踹开了。 “谁?” 这时,一只手抓上了她的裤脚,莫千鱼打了个哆嗦,抓着扫帚就要动手,那只手的主人颤巍巍地举手,有气无力地说:“别打,是我!” 莫千鱼愣了一下,低头辨认半天,才看出他是昨天仗势欺人的男人,好像叫什么,薛晚。 薛晚浑身粘着血,肉眼可见的地方,多了几处擦伤,他抱着双腿,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缩在墙角:“别打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莫千鱼拧起了眉:“你说谁打了你?” 薛晚鼻涕眼泪一块往下流,被吓坏了:“我,我——” 这时,楼梯拐角,传来脚步声。 晨光曦微,从窗子打进来,女人在黯淡的光里,身上穿着黑色外衣,帽子扣在头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下巴。 莫千鱼手里的扫帚咚得掉在了地上。 对方看着她,摘下了帽子,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明眸善睐,青黛朱唇,唯独眼底如寒冰般刺骨,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莫千鱼呼吸一滞,后背不听使唤地发凉:“泠泠,是你吗?” 女人没说话,走到她身边,闭上眼,身子往后倒了下去。 江泠睁开眼的时候,是在镇上的医院。 莫千鱼见她醒了,赶紧把医生叫过来。 坐诊医生照例检查,询问了几个问题,嘱咐江泠:“应该就是低血糖,回去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如果总是出现昏迷状况的话,最好去市医院挂个专家,仔细再查一遍。” 莫千鱼不太放心:“没别的问题吗?” 医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这是怀疑他的医术? 莫千鱼张了张嘴,又摇摇头:“没有,我想多了。” 等医生走了,江泠才问莫千鱼:“我怎么会在医院?” 莫千鱼凑近,盯着她眼睛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江泠方要回想,头便疼得厉害,她面色惨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我只记得我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莫千鱼握住她的胳膊:“既然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等杀青以后,我陪你回南城做个全身检查,也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 江泠点了点头:“好。” 莫千鱼给她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你等我一会,我出去给你买饭。” 出了病房,过道里患者和家属来来往往,莫千鱼站在人群中,调转方向,去了最里面的病房。薛晚脸上擦破了好几处,护士这会正在给他上药,他看见莫千鱼进来,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子:“你来干什么?” 莫千鱼瞥了眼他脸上的伤:“医药费不用你掏,我直接给你报销。” 薛晚语气不阴不阳:“我要是报警,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莫千鱼笑了一声:“你说警察是信你夜半三更私闯人室,跟有妇之夫私相授受,还是信我家艺人手无缚鸡之力,伤了你?” 薛晚瞪着她,反驳道:“你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 “确定是胡说吗?”莫千鱼似笑非笑,“你那点事,整个剧组都传遍了,你还得感谢我家艺人,让你赶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要是真被抓到了,可不是擦破点皮那么简单了。” 薛晚听说这部戏的导演私下里喜欢男人,所以才动了歪心思,以为脱光了跟人睡一觉就能捞到好处,哪想到好处没捞着,最后还被卸磨杀驴,丑事被堂而皇之地戳穿,他眼神飘忽,这才有点慌了:“你威胁我?” “错了。”莫千鱼撇撇嘴,对他说道,“是奉劝你,你是聪明人,有些话,出了这个门,最好烂进肚子里。” 下午出院的时候,乌云密布,莫千鱼看了眼天气预报,从后备箱翻出一件厚衣服,让江泠套上。 雨水很快打湿了路面,出了镇子,乡间小路泥泞,不太好走。路过一处陡坡,轮胎打滑,下坡的时候没稳住,差点陷进旁边的菜地。莫千鱼心有余悸,深呼一口气,等她再启火时,车打不着了。 今天真不适合出门,一点好事都没碰着。 “是不是车胎扎了?” “我下去看看。”莫千鱼开了车门,下车检查一圈,回来时头发湿哒哒的,“没扎胎,应该是发动机出故障了。” 江泠给她递了纸巾:“擦擦。” “真倒霉。”莫千鱼扯了两张纸,胡乱擦了一通,翻出手机叫了拖车公司。 ps:内容均为杜撰,女主有原因,后面会引出前世 11.一生所爱 过去两个小时,雨势没有要停的趋势,莫千鱼目色焦急,又在电话里催了两遍,工作人员略带歉意地解释,说路上堵了车。 幸运的是,车里备着把雨伞,眼见天快暗了,江泠跟莫千鱼说:“你等我一会,我记得附近有人家,看看能不能找人帮忙。”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乡间道路泥泞,车辆通行不畅,被困一晚上也有可能。 莫千鱼不放心她一个人:“我跟你一块吧。” 江泠摇摇头:“你身上都湿了,再出去淋雨受寒明天肯定会感冒。” “我没事,淋点雨怕什么的。”说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尴尬地摸摸鼻子。 江泠知道她担忧什么,让她放宽心:“我带着手电筒,能看见路。” “我怕你摔着。” 江泠笑道:“哪有那么不小心。” 莫千鱼这回没再坚持,松了口:“记得把衣服裹紧点,外面冷。” 江泠应了声好。 这条路还没铺,是土道,荒草杂乱地堆砌,混进泥土里,勾到鞋面上,弄脏了鞋子,江泠走得有些费力,风从一侧刮过来,裹着冷硬的雨丝,吹得脸颊生疼。她眯起眼,打着了手电,照清脚下的路。 还好,没走太远,看见了人家。是一幢二层小楼,白墙灰瓦,院内杨树高大,树枝探了出来,摇摇曳曳。她驻足在房檐下,敲了敲门。 这时,有个女人打伞走过来:“请问你是?”是个莫约四十岁的妇人,眼角长了很深的皱纹,身上衣服已经旧了,边角洗得发白。 江泠礼貌回道:“你好,我恰巧路过这边,车抛锚了,能否借您的屋子避避雨。” 女人打量着她,目光并不过分,也许只是想看清来客的样貌:“进来吧。” 她带江泠直接上了楼,二楼有一条露天长廊,正中间是堂屋,摆着一张桌子和四个板凳,墙边堆放一些不用的杂物,女人搬了火盆过来,让江泠烤一烤火。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女人姓杜,家中排行第四,小名凤云,街坊邻居都叫她杜四娘,她跟江泠说,如果喊不习惯,喊她凤云婶就行。 “凤云婶。”江泠的礼数很周到,“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叨扰您。” “这才几点,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不用跟我客气。”杜凤云寻了些炭,往火盆里添,“你刚才说什么,车抛锚了?” 江泠回道:“是,我朋友还在车上,叫了人来拖车。” “你们从镇上回来的吧。”她大致猜了个七八分。 “嗯。” 杜凤云抬头看了一眼外面:“这边路窄还不好走,这种天气大车能不能开进来都是问题,你不用着急,待会我儿子回来,他会修车,我让他过去看看。” 江泠颔首道谢。 杜凤云笑着说:“认识就是缘分,你这个姑娘,别总谢来谢去的,显得生分了。”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一阵动静,是杜凤云的儿子回来了。她走过去,音量放得很大:“小州,有个姑娘车坏半道上了,你过去瞧瞧,看能不能修上。” “行,我这就过去。”被叫小州的男人穿着雨披,脑袋挂了一个很亮很亮的手电,抬头时光照亮了二楼的地板,他把亮度调小,跟杜凤云说,“我饿一天了,你晚饭把排骨炖上,我回来吃。” 杜凤云跟他招手:“注意安全啊。”见人出了门,她才进屋,跟江泠说,“我先去做饭,你冷的话就多添点炭,把门关上。” “好。” 杜凤云走两步,又折回来:“忘了告诉你,那边的屋子还有两个客人,跟你一样,都是来避雨的,我看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你要是待着无聊,就去跟他们说会话。” 江泠顺着杜凤云的指的地方望去,一扇半敞的门,似是将方才所有的交谈尽收耳底,她抿着嘴唇,刚要收回视线,那扇却敞开了。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江泠不善与人攀谈,不论同龄还是长辈,她话少,有时候面对面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她本想回避,步子比思维快一步停住了。 恰好,与另一双眼不偏不倚地撞上。四目相对,雨水串连成线坠入心口,溅起一片涟漪。 离笙,这个夜夜缠绵入梦的名字。很奇怪,她自小夜盲,唯独能看清楚他,眉梢的弧度,偏淡的唇,还有那颗动人心魄的眼下痣。 她眸光错愕,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了他。 “江小姐。”倒是离笙先开了口,他看着她的神情,似是不解,“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泠马上拼凑回自己七零八落的意识:“不是,是我有些意外,居然能在这和你碰见。”店中一别,已经有许多日子不曾见他,她不知该不该感谢此时糟糕的境遇,竟给了她意料之外的惊喜。 离笙浅笑:“江小姐在这边拍戏吗?” “嗯。”她问,“你呢?” 他道:“今日来给寺里捐香火。” “你信佛?” “不信。” 江泠以为他会是信佛之人:“你要出门吗?” 离笙解释:“去车上拿东西。” 过道狭长,他走过来时和她的衣角不免碰到,江泠往旁边错开一步,闻到了淡淡的香气,和她往日闻到的是同一种味道,想必他在庙里待了很久。 “离笙。” 他身形一顿,回了头。 江泠跑回堂屋拿了伞,撑开,向他那边倾斜,挡住了房檐掉下来的雨珠:“外面雨大,你把伞带上。”她跑得急,没注意和他之间的距离,甚至再迈一步,就能撞进男人的怀里。 离笙稍稍怔然:“谢谢。” 江泠笑了笑,眼底是亮的,像缀了满天的繁星:“不用谢。” 他接过伞,走下台阶,攥着伞柄的手慢慢握紧。 12.情难自控 江泠驻足望着他渐渐走远,她没多停留,回屋关好了门。风把门窗吹得吱嘎作响,可见短时间内,这场雨是不会停了,她学着杜凤云的手法,有模有样地添了几块炭,火苗渐旺,她伸出手,静静地坐着。 叩、叩。 敲门声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拧开门把手,看到了离笙,右手执伞,左手拿着一个墨绿色的盒子,上面印着一串英文字母,江泠看清了,是一个烟盒。她把门彻底打开,不知哪来的勇气,和他说:“进来取会暖吧。” 离笙微怔,定定看了她片刻。 江泠顿时感觉脸有点发烫,低着头,小声辩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他轻轻一笑,缓缓启唇:“好。” 她还在兀自纠结,乍然听到他的回应,眸色些许诧异。 像是一切出乎意料。 离笙进了屋,把伞放在门口的地板上:“江小姐不进来吗?” 她有些不敢瞧他,悄悄地合上了门:“我看你袖口有点湿了。” 他道不打紧。 江泠走过去,用火钳拨了拨炭:“这里暖和,这来这块坐。”她把自己位置让给离笙,坐了旁边的凳子,思索半天,思索出一句,“店里最近生意忙吗?” “还好。” 她努力找话题:“我看你似乎喜欢养花。” 他道:“闲来无事,偶尔买过几盆。”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风雅的人。” “江小姐天资绝伦,旁人也无法企及。” 江泠前些年在一部翻拍的经典电影中获了白玉奖提名,当时媒体就是这样评价她的,天资绝伦,无法企及,她从前只在视频和莫千鱼的口中听到过,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拿这两个词形容她:“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离笙默了须臾:“听朋友提过。” “哪位朋友?” 他说:“你应该有印象。” 江泠恍然:“是他呀。”她记起了,是之前那个替她解围的男人。其实她更想问,既然只是提过,你为何记得这样清楚,话到嘴边,她还是没问出口,“今天要回南城吗?” 离笙垂眸,看着袖口那块洇湿的印记:“本来打算今天,不过现在看,似乎走不了了。” 江泠鬼使神差地开口:“不留些日子吗,我看这边风景不错,很多人过来野炊。” 他温声解释:“店里走不开。” “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从心头蔓延,人啊,果然不能太贪心,见了一面,就想见下一面,说上一句话,就渴望千千万万句。 一股冷风灌进来,散去了她纷纷扰扰的思绪。楚清越刚刚睡醒,想出来找点水,眼睛还是半睁不闭的状态,等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才发现周围场景有些不对。 “你怎么在这?”他看了看离笙,又去看旁边的江泠,困顿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的反应要比往常慢了半拍。 离笙没回答,跟江泠颔首道:“那就不打扰了。” 江泠说好,起身,送他们离开。 楚清越迷迷糊糊地回了房,坐着缓了一会:“离笙,你刚才和谁说话呢?” 风吹不进房门,灯是昏黄色的,把空气衬得格外黏稠,他看见离笙站在门后,身后的墙折迭出他的身影,竟成了诡异的轮廓,楚清越不知心底那丝忐忑是何时飘上来的,等他再定睛寻找,已然踪迹全无。 “一个朋友。” 楚清越思忖道:“哪个,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女性朋友?”说完,他倒是有点好奇了,方才脑子不清醒,没来得及关注对方的样貌,离笙这个人,哪来的朋友,遑论异性,他觉得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离笙目光落在沾满灰尘的窗柩上:“现在几点了?” 楚清越愣了愣,知晓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既然有意回避,他也没有打探隐私的爱好,低头撸起袖子看了眼腕表,说道:“快八点半了。” 九点,小州载着莫千鱼回来,莫千鱼和江泠说,车被小州修好了,但是路滑,等雨停了看看能不能开,不然太危险。她又联系了拖车公司,告知对方一声,说会正常付钱,不让人家白跑一趟。 没多久,杜凤云做好晚饭,问要不要一块吃,江泠不是很饿,婉拒了,莫千鱼倒是食欲大发,要了双碗筷,趟吞虎咽吃了好几块排骨。 江泠没看见离笙和他的朋友,小州去隔壁敲了房门,回来跟杜凤云摇摇头,一张餐桌,只有三个人。 一直到十一点,天黑得彻底,今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雾气萦绕在房顶树梢,把一切挡得严严实实,杜凤云给她和莫千鱼找了张折迭床,告诉他们不用急着走,等天亮了再去开车,不然晚上两个小姑娘实在不安全。 莫千鱼靠在折迭床上,累了一天,没一会就睡着了。 江泠看手机的时候,是十一点十分。她记得洗手间是出门右拐,开着手电,她披了件衣服就下床了,怕吵醒熟睡的莫千鱼,关门时动作放得很轻。 从洗手间出来,江泠站定了身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能看见一截燃烧到一半的香烟,还有属于男人黑色的西装,她认出了那是离笙的背影,所以走了过去,那缕香烟的味道就这么钻入她的鼻腔,有淡淡的清香,有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这是离笙身上的味道还是烟味。 恍惚地,她记起了第一次遇见他,他指尖夹着同样的一根烟,浅绿色的烟嘴,不是国内的牌子,过滤后的烟味也很淡,并不呛人。她因为一双手着迷,于是千方百计地靠近这双手的主人,有时候她也怀疑,怎么会这样,就喜欢上了一个人。 偏偏是他,还好是他。 13.情难自控 离笙察觉到脚步声,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几缕头发无意间拂过他的脸颊,那抹细细痒痒的触感让人忽视不掉,他比江泠高了很多,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发顶:“怎么还不睡?” 雨不断地往下坠,像是要把坚硬的石砖穿出一个窟窿,一滴恰好落在江泠的耳后,她抬手,把雨水擦干净:“我经常夜里失眠,今天没吃褪黑素,睡不着。” 她略显疑问的眼神在问他,你呢,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褪黑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离笙没解开她的疑惑,烟灰簌簌飘落,他换了另一只手拿烟,那股若即若离的香味瞬时离她远了许多,“失眠很久了吗?” “很多年了,看过医生,但一直没有好转。”江泠并不太想多谈这个问题,时间太漫长,对很多人来说也许是一种折磨,譬如病痛,日子越久,貌似这一辈子都失去存活的动力,她没那么悲观,但的的确确讨厌这种漫长的感觉。 离笙没再询问,就像他听闻自己有夜盲症,也是点到为止,不会让人不舒服,但也不会让她感觉,他是在关心她,起码江泠是这样认为的。 一束光晃过,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关掉手电,那束光照亮了四周的阴霾,也照亮了他的垂在身侧的手,喉咙慢慢发紧,这一刻无端的情绪驱使她的思想,她开口道:“离笙。” 烟这时燃到了尽头,他掐灭烟蒂,扔进身旁的垃圾桶,这才转过身,江泠望向他的眼睛,能望见里面另一个自己,“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好看。” 离笙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瞳孔漆黑,似乎和今晚的夜色融为一体:“江小姐是第一个。” 听到他这句话,江泠笑了笑:“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离笙低笑了声,低沉沙哑,缠缠绕绕在耳边,化作一把诱人的钩子,蛊惑了她的心神,把她一直隐藏起来的目的暴露无遗,事情已经超出她原本的预设,江泠想,她可能要彻底完了:“我…” 骤然间瞳孔紧缩,在她的视线里,离笙抬起一只手,拇指虚虚抵住她的嘴唇。唇间传来冰冷的触感,她脊背一僵,无数的血液飞涌进脑海,这一刹,周遭宛若被摁了静止。 寂静幽深的夜里,只有他无声的叹息:“江泠,你还是不要说了。” 第二天莫千鱼起的很早,她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江泠也恰好醒了,莫千鱼拉抻了下身子,看她眉眼间还有疲惫,担忧地问:“眼袋怎么这么重?” 江泠揉了揉眼框,那股酸涩感随着动作有所缓解:“可能换了个环境,不是特别适应。” “房车里有眼霜,回去以后你敷上点。” 剧组那头已经连续耽误两天了,导演早晨打电话催了好几次,杜凤云本来还想留他们吃早饭,只好作罢,恋恋不舍地站在大门口,告诉他们空闲了一定过来玩。 江泠进了车里,冲杜凤云摆摆手,笑道:“以后有机会肯定来看你,凤云婶,外面风大,你回去吧。”眼神一晃,她看到了连廊上那抹黑色的身影,正对着她的方向,不轻不重地打量,眼神碰撞的瞬间,江泠闪躲地低下了头。 一个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他的目光,也许并不纯粹。 杜凤云回屋的时候,看见小州还在呆愣愣地望着远处,她走过去,拍拍小州的肩膀:“想什么呢?” 小州惊了似的回过神,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杜凤云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小州的心思:“那个姑娘不是普通人,喜欢她的必然不在少数,咱们这种平常人家是留不住的。”况且,她抬起头,看着从楼梯走下来的男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有喜欢的人,你收收心思,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回剧组的路上江泠一直在补觉,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火光冲天,灼伤了她的眼,她疯了似的地往里面冲,像是要挽留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踏进火里的那一刻,周围坍塌幻灭,所有事物不复存在。 江泠惊恐地睁眼,心跳得很快,仿佛刚才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额头贴在车玻璃上,喉咙干涩的疼痛唤回几分意识,她声音虚浮:“千鱼,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莫千鱼分出余光,瞥见她脸色很不好看。 “一场大火。” 莫千鱼眉头紧锁:“是不是和你小时候有关。” 江泠眼底透着困惑:“我也说不清,但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 那场火灾以后,她不仅仅患了夜盲,对于在那之前发生的事,她同样没了记忆,提起小时候,更多的还是茫然,就像把一张纸摆在她面前,让她去猜后面的字,亦真亦假,看不真切。 莫千鱼递给她一瓶水:“别多想了,只是一场噩梦,都是假的。” 但愿吧。 她心中怅然,轻声说道。 14.情难自抑 两个月后,江泠回了南城,那时道路两旁的花含苞待放,南城位置偏北,气温总是比其他地方冷些。 莫千鱼在健身房办了张季卡,有次她来给江泠送东西时饶有兴致地提起两件事:一件是之前那场被她定义为“敲诈”的栽赃,不到一个星期,楼下那家早餐店就倒闭了,据说是不挣钱,不打算继续干下去了,她委托的私家侦探打听到对方老家的时候,听隔壁邻居不小心提过一嘴,说是那个女人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早就关进了精神病院,她的老公也在她被关进去的第二天变卖家产卷钱跑了; 第二件事倒是意外,沉拂衣前段时间在社交平台发布声明,打算暂停目前的工作,准备投入话剧表演磨练演技。 莫千鱼看到之后无限唏嘘,她觉得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不可能甘心归于平淡,所以始终怀疑,沉拂衣是和背后的金主发生了矛盾。不管怎样,她总归有比旁人可以挥霍的资本,不论运气还是外貌。 回南城之前,莫千鱼就提前给江泠在市医院挂上号,电梯里很挤,他们走的楼道,直接去了三楼的体检科,一堆项目验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江泠坐在长椅上等结果,莫千鱼本来也想跟她一块等,但中途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她神色凝重,眉宇多了几分焦急。 “怎么了?” “我父亲。”她欲言又止,“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莫千鱼是单亲家庭,从小被父亲拉扯大,但高三那年突逢变故,父亲患病,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也是在那一年,她辍学回家,四处打工赚钱。这么多年,她挣得钱差不多全都用在了父亲的手术费上。 江泠知道她如今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唯一的亲人:“你先过去瞧瞧,这里我一个人等就行。” 莫千鱼点点头,和她说:“结果出来告诉我。” “好。” 莫千鱼走了以后,过道乱了起来,一个戴着黑色围巾的女人趴在地上,大声哭喊,很快吸引了不少关注,女人要的兴许就是这种效果,随着医护人员出来,她捂着脸,开始诉说自己的苦难和不公:“可怜我的孩子,他才刚十五岁,我到处借钱花了好几万给他治病,哪想到病没治好,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你们这些医生心真黑啊,挣的钱全都是拿我儿子命换来的,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话音一落,周围哗然。江泠听见身旁两个人窃窃私语,说女人的儿子患了抑郁症,就在昨晚,跳楼自杀了。和生死有关的事,都避免不了最后沦为谈资的结局,在一片喧哗声中,江泠听到冰冷的机械女音在念自己的名字,她在窗口取完检查报告,转身时女人已经被保安带走了。 江泠给莫千鱼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没有大碍。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有人匆匆从后面追上来。 “你好。” 是一个男生,脸型是很乖巧的那种长相,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唯一惹眼的是他染成银灰色的头发,配上白皙的肤色,意外地,并不难看。 江泠不是知名度很广的女演员,但粉丝数不低,所以平常出门都会带着口罩。在不知对方来意之前,她仍保持一丝戒备。 男生看出了她眼中的警惕,态度拘谨,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才看你的背影,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江泠松了口气,以为他只是认错了人:“没事。” “我叫傅潮声,潮水的潮,声音的声。”他挂上一抹笑意,同她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赔礼道歉。” “不用了。”江泠拒绝了他的好意,低头瞥见他手背不断冒出来的血珠,出言提醒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处理一下,把血止住。” 傅潮声尴尬往回藏了藏手,磕磕绊绊道:“我…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抱歉。” “没关系。” 他怔怔地看着江泠离开,身后,朋友在喊他:“潮声,你怎么跑这来了,液还没输完呢?” 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她好像把我忘了。” 朋友莫名其妙:“谁把你忘了?” 他眼中装满失落,许久不说话。 翌日,江泠还是决定去一趟那家精神病院,无论是找到背后的真相还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她不是不相信善恶终有报,只是这报应过于惨烈,让人无端心悸。 莫千鱼说那个女人姓韩,叫韩艳和,她跟医护人员说了这个名字以后,对方带她去了康复中心,那日歇斯底里的女人躲在桌子后面,神色恍惚,嘴里念念有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错了…” 江泠看了医护人员一眼,后者跟她解释称:“她被送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总说有人要杀她,我们初步断定她患了被害妄想症。” 江泠蹲下,打量女人的神情。 韩艳和惊恐万分:“你不要杀我,我错了!我再也乱说了,再也不乱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江泠捕捉到了重点:“谁要杀你?” 韩艳和突然往前一扑,抓住了她的衣服,江泠衣袖上瞬间多了一条鲜红的印子,女人眼中赤红,目眦欲裂,像地狱里索命的冤魂:“杀了我,赶紧杀了我,我不想这样活着了,动手啊!” 随同的那名医护人员很快叫了人进来,把韩艳和控制住,给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室内混乱不堪。 江泠知道没办法继续问下去了,看着病床上从发狂到呆滞的女人,她顿时升起一阵寒凉,因为就在刚刚,韩艳和在她耳后说了一句话,小心身边的人。 她想问,是谁。 韩艳和对着她笑,眸光荒凉,转而挥舞手臂,又恢复成惊恐的模样,不断重复着:“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 那道声音始终在耳边萦绕,扰得江泠心神不宁,她心不在焉地出了医院,步履虚浮,刺耳的鸣笛声划过,她身子一晃,右脚传来尖锐的刺痛。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江泠抬眼望过去,目光微敛,因为扶她的人,是离笙。 15.情难自抑 江泠心里飘过几分疑惑,但这种疑惑她说不清是来自哪里,也许是上一次夜晚他放在她唇上的手指,也许是他此时恰好伸手帮了自己一把。站好身子,她微微晃动了下脚踝,声音夹杂着感谢:“我们又见面了。” 离笙顺势卸下力道,往后退了半步,他们之间恢复成正常交流的距离。 他问她:“你来这做什么?” 她神情飘忽,扯了慌:“我来看望一位从前认识的人。” 他脸色沉下来,嗓音冷得彻骨:“谁?” 江泠有些怔住,对他突然冰冷的语气茫然不解:“离笙,你怎么了?”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离笙是生气了,几乎让她陌生,有几秒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韩艳和的影响,才会把这种不安转移到他身上。 暴戾在身体里慢慢消退,离笙神色变幻,眸光逐渐恢复了清明:“对不起。” 江泠定了定心神,轻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才遇到一些事,影响了情绪。”离笙目光带着迟疑和不确定,“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泠摇摇头,说没有:“我也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离笙盯着她袖口的痕迹,紧抿着唇,本就偏淡的唇色显得发白:“受伤了?” 江泠抬手,给他看了看手腕:“没受伤。”朝四周环顾,她问离笙,“你怎么在这?” 他说:“我刚好路过,看见了你。” 可能因为对面是离笙,他稳重、自持,与旁人不能一概而论,所以他的话,江泠不作它疑:“要回去吗?” 离笙绷紧的唇,松开些许:“嗯。” 江泠笑着,主动缓和氛围:“那可不可以再载我一程?”想了想,又解释道,“我技术不好,怕出意外,出门不怎么开车。” 她说的半真半假,但技术不好是真,所以不算骗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眸色柔和下来:“当然可以。” 于是江泠糊里糊涂坐上了他的车,驾驶座依旧是方路远,唯一不同的是离笙这次和她一起坐在了后面。 方路远嘴唇张了张,他明显是想说什么的,却在后视镜中对上了离笙暗含警告的目光,他抿紧了唇,握住方向盘的手加重了力气。 兜兜转转,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 咿咿呀呀的戏文在车厢里响起,这次的曲子江泠没听过,她听了许久,大概猜到了意思,转念又觉得自己无趣,她素来是不爱听这些的,多听几句,不过是想多了解他一些,可人就在这里,她觉得该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离笙。” 他偏头看她。 江泠壮起胆子,压低嗓音,用半开玩笑的口吻:“你怎么不叫我江小姐了?” 一只胳膊搭在座椅把手上,离笙轻轻一笑,上身稍稍朝她靠近,学她的模样:“我认为我们应该算朋友了。” 他用的我们。 恍惚的,江泠想,她或许真该感谢那天雨夜的相遇,让她顺其自然离他又近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她不确定走了多远,是能进入他的生活,还是和旁人有了本质区别,不过她是个知足的人,如今能得来他一声朋友,已经很好了。 江泠低低地嗯了一声,话是她问的,倒是她先不好意思起来。 车稳稳停下来,方路远声音一贯的沉稳漠然:“离先生,到了。” 江泠把包重新挎在肩上,朝他歪歪头,眼中带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我先回家了。” 离笙说好,瞳孔里有她的影子。 江泠下了车,想到什么,弯下腰,冲车里的人说:“离笙,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幅字卖给我?” 她哪里是想要那幅字,是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他牵起唇,“我把字装好,送给你。” 车子拐了个弯,那道浅色的影子再也消失不见,离笙的视线随之收回来,脸上笑意渐渐淡去,已不见方才的半分清雅。 端庄君子是他,冷漠阴狠还是他。 始终一言不发的路方远终于开口说道:“离先生,你离她太近早晚会出事。” “方远。”一双眼,戾气涤荡,“是不是我这几年脾气太好了,让你不懂什么是分寸了?” 路方远掌心全是冷汗:“我只是怕江小姐会有危险。” “那几个废物不是都解决了吗?” “是。”路方远神经紧绷,“但是他们都是老宅派过来的,我怕——” 离笙不想听他没意义的话:“再有下次,不要怪我没对你手下留情。” 莫千鱼在傍晚给江泠打了电话,说她父亲做了一场手术,但风险太大,术后感染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 江泠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奈与心酸,但开口,却不知道该安慰她些什么。好像说再多的话,都于事无补。 电话那头的莫千鱼望着窗外的天空,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模糊了视线:“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江泠叹了口气,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中间似乎就有了牵连,她的悲伤,对江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难过,“千鱼,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你。” 莫千鱼摇头苦笑:“你真是傻子。” 她哪里需要她的道歉。 莫千鱼在医院照顾她父亲的那段时间,江泠身边来了新的临时助理,是工作室招来不久的女孩,叫楠竹,一个文文静静,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姑娘。 这段日子江泠没打算再进剧组,窝在家里补了两天觉,她本来迫切想见离笙的念头也随着困顿被压下了许多,虽然他说下一次,可谁都没给下一次定出时间,可能是一个星期,也可能是一个月。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莽撞的人。 一个星期后她接了部慢节奏综艺,说是综艺,其实就是个访谈节目。这回是楠竹开车接她,他们先去了录制场地的化妆室,等到要换衣服的时候,工作人员突然说节目组准备的服装出了些问题,临时更换成另外一件。 江泠目光落到楠竹手里的衣服上,黑色修身长裙,是个很保守的款式,唯一暴露的地方是腰窝两处镂空的蕾丝。 她没拒绝,把裙子换好,没一会,其他几个嘉宾相继到场,有两个她合作过,互相打了招呼,等到快要开拍的时候,最后一个嘉宾才姗姗来迟。 Ps:离家的事,莫千鱼背后的事,她口中的那个男人的事,江泠身份,离笙和她的事,苏瑾瑜和离家沉拂衣的关系,离钟也的事,傅潮声的事,且听分解,所有人都有联系,都不是看到的那样 这本书应该叫碟中谍中碟 16.情难自抑 最后到场的是个熟人,外套大咧咧地敞着,露出里面的花衬衫,说风流也风流,说下流倒也贴切。 “哟,各位来得真早。”傅嵘峥一进来,就靠在采访厅的沙发上,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哪有你来得早。”开口的是位前辈,最看不惯这种流量出身耍大牌的人,言语夹枪带棒,“你再晚来一个小时不也得等着?” “我可不敢。”傅嵘峥懒懒地掀起眼皮,朝四周扫了一圈,定在江泠身上,“这不是江老师吗,几个月不见又变漂亮了。” 江泠皱了皱眉,没接腔。 傅嵘峥也不在意,挑着半边眉,口吻不咸不淡:“怎么见江老师又换了个助理,之前那个不会犯错被开了吧?”话音一转,他摸着下巴,“也是,我从见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业务能力不行,换了是好事。” 前辈又一次开口呛他:“业务能力再不好也比有些人跳舞像个旱鸭子强!” 就是看不惯,怎么样? 傅嵘峥最讨厌别人这么形容他,那是他来时路上毕生的耻辱:“你说谁呢你?” 前辈无所畏惧:“除了你还有谁?” “你给我等着!”傅嵘峥黑沉沉的脸,咬牙切齿。 导播这时见缝插针,通知各个机位准备开拍,剑拔弩张的氛围这才缓和下来,傅嵘峥没继续发作,只不过脸色不太好看。 访谈过程很简单,主要回答一些网上粉丝关注度较多的问题,比如前些日子议论纷纷的绯闻事件,以及目前工作有什么打算。江泠趁这个机会恰好再次澄清前因后果,希望不要无节制传播谣言,在工作方面,她说想休息调整一下心态,不想太快投入到新的剧组。 节目进行到最后,一张照片悄无声息地流传出去,不到半个小时,登上了微博词条,标题为:当红流量小生恋情曝光。照片里,傅嵘峥凑到江泠身边,两个人姿态暧昧,似乎在眉目传情,窃窃私语。 哐—— 一只茶杯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周保保听到动静,探头看过去:“离老板,怎么了?” “没事。” 离笙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几秒后,接通了,他强压着怒火,问方路远:“那张照片怎么回事?” 方路远压低声线:“我立刻撤下去。” 他侧脸轮廓紧绷着,目光凛冽:“那个男人是谁?” “南城傅家,傅嵘峥。” 二十分钟前,录制现场。 结束之后,需要拍张合照,资历较深的几个前辈正中间,江泠坐在靠右的位置,旁边是傅嵘峥,快门快速闪动,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傅嵘峥懒洋洋地站起来,瞥了江泠一眼:“喂。” 江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傅嵘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笑眯眯的,语调带了几分调侃:“裙子侧面开线了。” 江泠面色一僵,低头一看,原本完好的布料从镂空的位置往上开了一道口子,隐隐能看见内衣的白边。 傅嵘峥觉得这会他有必要做个绅士,而非流氓,所以他挪开视线,问了句:“要不然我把褂子脱下来给你?” “不用了。”江泠快走两步回了休息室,给楠竹打了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她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在楠竹手里。 这时,休息室的房门响了。 江泠整理好裙子,确保不会露出太多,走过去开门。 一打开,她看清来人,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眼看房门又要被关上,傅嵘峥赶紧用胳膊挡住,女人的力气到底不如男人,最后门闪开一个缝隙,傅嵘峥站在门外,眼中含笑,给了她一个微妙的眼神:“我知道你找谁呢,你那个小助理早跑了。” 江泠眸色微沉:“什么意思?” 他笑的得意,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我说你被人摆了一道,要是不被我这个好心人看见,指不定还得出别的岔子呢。” 江泠收了收思绪,真心实意地说:“多谢你告知。” 傅嵘峥把拎着的黑色外套扔给她:“你先披上。”他看她眼中有犹疑,思量一圈,又补充道,“不是我的,放心吧,我刚在节目组借了一件。” 江泠点点头,把外套接过来。 傅嵘峥背过身子,等了她换完才转过来,挑着眉:“还不错,看来我眼光还挺独到。” 江泠抬起头,语气平和:“傅嵘峥,你接近我是想知道千鱼的消息吧。” 她轻描淡写一句道破了他的心思。 傅嵘峥面色微变:“我好心帮你,你扯她身上干什么?” 江泠不徐不疾地反问:“不是吗?” 据她所知,傅嵘峥从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比起乐于助人,他更喜欢把人推进火坑。 他嗤了一声,目光冷傲:“老子的事不用你管,莫千鱼那个没心肝的东西,她就算死了我都不会多问一句。” 江泠沉吟不语。 傅嵘峥突然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凑过来:“我可不在乎她,我说我在乎你,你信吗?” 江泠一本正经地回:“不信。” “……”对方好看的脸垮得彻底。 果然,莫千鱼认识的人,性格和她一样无趣。 傅嵘峥白眼翻得飞起,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了。 ps:傅家,傅荣峥和傅潮声 17.一生爱你千百回 从休息室出来,江泠放缓脚步,拨了通电话。 铃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快到结尾的时候,才接通。 “你好。”说话的是周保保,她拨的,是朝生阁的座机。 她问:“店长在吗?” 周保保愣了一下:“请问你是?” 她说了名字。 原来是那位和店长关系不匪的江小姐。 周保保了然了:“稍等。” 她等了半分钟左右,那边换了熟悉的嗓音,如清风入耳,让人心静。 “江泠。” 她停在了电梯口,灯光把她影子拉得斜长:“离笙,你能来接我吗?” 空气里很安静,他没问原因,只问:“你在哪?” 江泠朝窗外望去,眼里映出万家灯火:“琼台大厦。” 他说了两个字:“等我。” 夜幕降临,楼下是商业广场,十分热闹。江泠坐在车库口外面的石墩上,晚风吹过来,拂过她的裙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她拢紧外套,把自己牢牢裹住,但夜里有些凉,还是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寒颤。 莫约一分钟,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摁下接通,贴在耳边。 “江泠,回头。” 她听出了,是离笙的声音。转过身,她瞧见了他的身影。 离笙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身边。 江泠抬头看着他:“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他回:“没有。” 江泠笑了笑,眸底流光溢彩:“你总这么帮我,欠你的越来越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离笙的目光在她肩膀上停留一瞬:“出什么事了?” 江泠没有隐瞒:“就是裙子不小心破了,不过还好有衣服遮着,看不见。” 在他面前,她总能短暂地卸下防备。 离笙并没有把她先送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会所,把她带到一个单独的包厢,交代方路远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身运动装,这身衣服放在江泠手上时,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她平时常穿的尺码。 那股摇摆不定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看不透离笙,却也没办法站在任何角度询问他原因,万一是她想多了,只会陷入尴尬的境地,驱逐掉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她还是默默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离笙走时合上门,说在外面等她。莫约十分钟,里面还没有人出来,他拧起眉,悬在半空的手终于叩响房门。江泠窘迫的表情就那样暴露在他视线中,红着脸,咬紧唇瓣,欲言又止了半晌。 “离笙,我拉不开拉链。”嗓音细若蚊蝇,她问,“你可以找个女服务生帮我拉一下吗?” 离笙垂着的睫毛动了动,把情绪藏在眼底:“好。” 这里没有女服务生,但是有路过的女顾客,他委托了一位恰好从洗手间回来的女士,后者若有似无地瞟过那张惹人注目的脸,但不敢太放肆,毕竟平时这里出入的人都些有身份背景,在不清楚底细之前,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 不过仅仅一眼,却也足够定下结论:这个男人,是个极品。 可惜不是她能驯服的,一不小心,还会把整个人都搭进去。这么想着,惆怅归惆怅,她倒也没那么惋惜了。可惜命运还是捉弄她,出了包厢没走两步,她瞥见拐角站着的男人,面色变了变,第一反应是调转方向换另外一条路。 楚清越咬着烟,杵在墙边,懒洋洋开了口:“跑什么?我是鬼吗?” 女人不敢再往前走了,心想,可不就是鬼吗,楚家人都是蛮不讲理的性格,怪她运气不好,前两天想过勾引他,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扔出来了。 “过来。”楚清越招招手,“你跟我讲讲刚才那个人让你干什么了?” 女人闻言松了口气,转过身子,调整出一个标准的假笑:“有位女士裙子的拉链拉不下来,我顺手帮一把。” 楚清越微微眯着眼,朝着半空吞云吐雾:“看清楚谁了吗?” 提起样貌,女人印象倒是不浅:“好像是个演员,长得挺漂亮的,应该姓江。” 至于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嗯。”这时手机响了,楚清越拿出手机回复消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跟她摆摆手,“滚吧。” 女人心里万马奔腾不敢发作,依旧扬起标准职业假笑:“好的。” 死男人,最好一辈子再也不见。 等过道里空无一人,楚清越才把电话拨过去,那副往日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变得柔和许多。 “肖肖。” “干什么?”听筒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很明显对方正在玩游戏,嘈杂喧闹的网吧里,楚肖肖一边啃着干脆面,一边操作鼠标,“我忙着呢,没事就挂了。” 一分钟前,她刚从她老哥这骗了一千块钱,往游戏里充了两百,买了个皮肤,准备上手试试。 楚清越有些无奈:“能不能回家,别在外面鬼混了?” “我还得挣钱呢。”楚肖肖开了局游戏,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屏,“回家多无聊,你们天天管着我,一点不自在。” 楚清越耐着性子,难得有这样好脾气的时候:“我托朋友给你带了块宝石,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想要吗?” 楚肖肖思索一下,决定忍痛割爱:“我不要了。” 她不想天天再被逼着看淑女的三百六十条法则,她一点都不想当淑女,不想细嚼慢咽地吃饭,不想连穿件衣服都不能自己做主。 “我如果说我认识你偶像呢?”楚清越循循善诱,在她面前放了一个鱼饵,等着她上钩,“我跟她住在一栋楼,你不用回家,搬来我这住,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你当我那么好骗?” “我骗你干什么?” 楚肖肖其实很想拒绝,但她的骨气就存在了一小会:“那我考虑考虑,要是被我发现你糊弄我,你就完蛋了。” 楚清越哼笑一声,把玩手里的打火机:“小祖宗,哥哥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向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糊弄你。” ps:楚氏兄妹,就是想象的那样,哥哥心怀不轨。 18.一生爱你千百回 晚上,江泠在梦里,睡得不安稳。 她看不清梦中人的脸,却能听见他的声音,沉重而悲戚。 他说:“泠泠,你不要怕,从今以后有我陪你。” “能不能别离开我?”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她隔着重重雾霭,想去碰了碰他的脸,突然云雾消散,火光的硝烟弥漫到整个梦境,她睁开眼,瞳孔涣散,呼吸急促。又是同样的梦,在过去的日子里一遍遍重复上演,有时候江泠怀疑自己是魔障了,才会被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扰乱心神。 她打开卧室的灯,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窗外天快亮了,她没了再睡的心思,用微波炉热了两片面包,裹上果酱,太阳从山间缓缓升起,染红了半边天,七点钟,收到了昨天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她知道了,这是离笙的私人号码。 通常想要联系他,只能通过店里的座机,但还是要碰运气,比如她的运气就很好,她拨过去,他恰好在。 她改了备注,置顶了这个号码。 离笙问她,什么时候来拿字。 她打了一行,又删掉,最后回他,你今天有时间吗? 他有些诧异,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回复:又失眠了? 江泠说,其实刚醒,你的消息又刚好发过来。 上午来吗? 嗯,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他回了好,说不着急。 江泠放下手机,翻出化妆品,画了个淡妆,在去朝生阁之前,她先去了趟医院的住院部。 莫千鱼正好下楼买早餐,老远就招手:“泠泠。” 江泠提着从超市买的水果和营养品,跟她一块上楼:“叔叔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莫千鱼眼下有青灰,眉目倦怠,能看出来这几日睡得并不好:“和原来差不多,没恶化就是好事。”她拧开房门,病床上的人还在睡,江泠放下东西,他们去了外面说话。 “千鱼,我联系不上楠竹了。”江泠之后又陆续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一开始显示繁忙,后来便直接关机了。 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千鱼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她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工作室那边,负责人说楠竹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我还是想不通,她跟你无冤无仇,何必做这种事?”而且,这个姑娘是她当初亲自面试的,性格很文静,胆子也小,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所以莫千鱼怀疑,“他会不会被人威胁了?” 江泠默而不语。 “算了,先不想这些,她当初留了家里的电话,我再让工作室的负责人联系一下她家人。”莫千鱼口吻严肃,“如果真的失联,我们就只能报警了。” 早晨,逼仄狭窄的出租屋,男人浑身酒气,双目浑浊,地上还有喝到一半的酒瓶,他一站起来,酒瓶倒了,空气都是酒水的味道。 绿色的酒瓶不知碰到了哪,发出一声脆响,最后滚到了女人的脚下,她头发都被扯烂了,身上有伤,但不知道是哪里,都被衣服盖住了。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头埋进膝盖里,露出一双沾血的眼睛。 男人姓邹,叫邹文铭,也是楠竹交往两年的男朋友。 “你个废物,和你妈一样没用,让你干什么都干不了!”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把扯住楠竹的头发,拽得她整个人不的不抬起头,“我让你给她下药,你倒好,自己先害怕急着跑了,我他妈要你有什么用?” “跑,我让你跑!”他随手拾起一只酒瓶,托过楠竹的腿,使劲砸了下去,很快,屋内响起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楠竹的腿上扎满玻璃碎片,血流得到处都是,她握住男人的胳膊,低声恳求:“求求你,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邹文铭眯起眼,抬起她的下巴,眼里闪过几分幽深的光,他突然放柔了语气,慢慢地俯下身:“既然错了,你知道你现在该干点什么吗?” 楠竹边哭边摇头,泪和血一块往下流:“我,我什么都愿意,你不要再打我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手缓缓靠近她,砰得一声,眼前天旋地转,她的手缓缓滑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这时,手机响了,邹文铭骂骂咧咧踹开她,去阳台接了电话。一阵电流音传来,那边响起一道被处理后的机械女声。 邹文铭顿时换了副嘴脸,满是讨好的神情:“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我一定办到,就是——” 那边传来一声冷笑:“把事情办好,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十点,朝生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楚清越窝在二楼沙发上,跟没骨头似的,盯着天花板:“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你干嘛去了?” 离笙正在浇花,是之前新买的兰花,已经开花了:“在店里待着。” 这两天没人跟楚清越捅台球,他待得浑身不舒服,总想干点什么,所以才想到来‘骚扰’离笙:“真的假的?” 离笙眼皮也没抬。 “我昨儿个在会所可看见你了。”楚清越勾着唇,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勾搭到一块的?” 从第一眼看见江泠,他就感觉离笙的反应不太对。他倒不是直觉有多准,但是多多少少能察觉出几分异样。 所以他猜,那天离笙口中的朋友,就是江泠。不然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让他那个妹妹跋山涉水,心甘情愿进剧组跑龙套。 他倒是纳闷了,一个演员而已,何况不算太出名,除了漂亮点,哪来那么大魅力。 离笙放下水壶,皱了皱眉:“请你注意言辞。” “行。”那他换个词,“你什么时候跟她认识的?” 离笙抬头望向他,往日平和的眸色变了,充满警惕和戒备:“这是我的私事,没权利告诉你。” 19.一生爱你千百回 楚清越刚要说点什么,挽救一下自己的尊严,就见离笙视线挪到另一边,眉梢的弧度都温和许多。于是他偏头望过去,看见了江泠。 楚清越颇有眼色地站起身,给他们腾空间:“我先走了,改天再说。” 离笙没看他,走过去:“吃饭了吗?” 真他妈区别对待啊。 楚清越眼神不屑,轻飘飘地掠过江泠,喊了声江小姐,算作礼貌。 江泠稍稍颔首。 楚清越一手揣着兜,下楼了。 果然是塑料友谊,纯粹不了一点。 江泠把拎的餐盒举起来,回答离笙的话:“你帮我好几次忙,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我买了中午饭,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块吃。” 她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关系,或许他不喜欢与人一起共餐,她会找好借口,留个台阶下。 离笙神情温和,轻声询问道:“你等我一下可以吗,我刚刚在练字,手上有墨,还没洗手。” 江泠点点头,眸光亮了亮:“好。” 二楼空间不大,但配置却很齐全。靠窗的地方有张餐桌,视野很好,能看见远处竖立的高门宅院,布局开阔,文雅而不失精巧。她拄着下巴,欣赏着外面的景色,手指不轻不重地点着桌子,第四十下的时候,离笙拉开凳子,坐在了她对面。 江泠把餐盒打开,有一盒素菜,另外两盒是糖醋排骨和炒菜,她把这两盒往另一面推了推,给他拿了一次性筷子。 “谢谢。” “你尝尝,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都挑了一样。”江泠用筷子夹了块排骨,刚要夹给他,突然想到什么,收回了手,“抱歉,我平时一个人吃习惯了。” 他望着她,笑意浅淡:“没关系。” 后面便没再说话,江泠觉得看离笙吃饭是一种享受,动作不急不缓,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她在想,什么样的家风才会培育出这样的人。 出神的功夫,他已经放下筷子,那道细微的声音让她回到现实,离笙在收拾剩下的饭菜,她本要帮忙,可半天也插不上手。收拾完,他又去给她拿了纸巾,还倒了一杯温水。 江泠局促地接过来,明明要表达感谢的是她,结果不知怎的,演变了他事事周全。 扶栏旁摆放着一个很大的实木书柜,玻璃窗里放着形形色色的书籍,离笙走过去,拾起桌上的几本书,放回书架。 江泠握紧水杯,看着他的背影:“你喜欢看国外的着作?”她见那几本书上都标注着英文。 离笙解释:“不常看,偶尔看看打发时间。” 她又了解了他一点,相比于国外戏剧性文学,他更喜欢国学经典。 “老板,有人找。”周保保轻手轻脚地上楼,没敢走太近。 话音刚落,响起了哒、哒的高跟鞋声。 江泠跟离笙一块下的楼。 来人是位女士,五官标致,妆容细腻,一头卷发及腰,配上浅蓝色长裙,看上去很温婉。 这是一个知进退,懂规矩的女人。 江泠的目光仅仅停留一瞬,便拿上画,对离笙说道:“你先忙,我回去了。” “我送你。”他唇边的笑意淡了。 “不用。”江泠想了想,“我改天再来找你,想来你这借两本书。” 离笙望着她走远,才收回视线,看向站在收银台旁边的女人。 “韩小姐。”他目光很淡,声音平铺直叙。 这位韩小姐最近常来这里,今天已经是这周的第三次,她的目标很明显,是为了离笙,但这次却是她这周第一次见到他,前两次都以各种理由婉推了。 她拢了拢头发,因为他一个称呼沾沾自喜。 离笙说:“你买的画到了该付尾款的日子,请你去前台结一下账。” 当初为了有见面的理由,这位韩小姐只付了一半的定金。闻言,她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拿出银行卡,递给周保保。 正在认真工作的周保保总感觉有人在瞪他。 韩小姐重新收拾好心情,露出浅浅的微笑:“有空的话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也不习惯与旁人同席。”离笙话里话外,已是不耐,“韩小姐没事就请回吧,下次这种事不用找我,直接找前台就可以。” 说完,他转身离开。 接二连三受挫,韩小姐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步履慌乱地追上去,指尖刚碰上离笙的手腕,就被他躲开了,轻薄的布料从掌心划过,她看见了对方极度厌恶的神情。 “韩小姐,请你自重。” 洗手间内,头顶的暖光灯没开,唯一的光源是墙角的一扇小窗,透着忽明忽暗的光泽。 地上扔着一件西装外套,男人打开水龙头,不停揉搓刚刚被碰过的地方,腕骨的位置,很快,红了一整片,隐隐可见血痕。 镜中,映出他阴霾的双眼。 恶心。 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他身边凑。 20.一生爱你千百回 晚上九点,盛庭华府附近的小区发生了一起煤气泄露案件,一名女性当场死亡,经法医鉴定,死者生前身上有多处殴打痕迹,很有可能为他杀。 十点,江泠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你和徐楠竹是什么关系?”做笔录的警官姓钱,是刑侦大队的队长,他坐在办公椅上,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有着饱经风霜的干练气质,浓眉大眼,长得很有威慑力。 江泠如实说道:“她是我之前的助理,但是已经辞职了。” “她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江泠眸中诧异,摇了摇头:“我尝试过联系她,但一直没打通她的电话。” “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你和她的母亲韩艳和之间有过过节?”钱警官转着手上的笔,思忖一下,还是决定换个措辞,“是韩艳和单方面诬陷过你,想从你这敲诈一笔钱。” 江泠调整好思绪,很快回道:“我并不知道她和韩艳和的关系,楠竹也从未提过。” “那你总该知道韩艳和已经疯了,就在上周,你还去过那家精神病院。”钱警官阅人无数,仅凭第一感官,他认为江泠的嫌疑很低,但毕竟涉及人命案,还是要公事公办,不能放过半点蛛丝马迹,“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怀恨在心,所以对她女儿下手。” “我的确去过,但我晚上没有出门,我相信你们已经调取了监控。” “若是你用其他办法呢?”钱警官举个例子,“比如,买凶杀人。” “我是演员,是公众人物,没必要自毁前程。”江泠抬起眸,条理清晰地阐述。 钱警官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给身边的同事递了个眼色,很快,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询问室,穿着邋遢,浓浊的酒气扑面而来。 钱警官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证据吗?” 邹文铭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江泠,情绪很激动:“就是这个女人,小竹跟我说她经常一不顺心就打她,她实在干不下去了,没办法才辞了职,没想到,”说着,他掩面而泣,声泪俱下,“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心狠,我才刚出门小竹就出事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行了。”钱警官清了清嗓子,嫌他太聒噪,扭头看向江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泠的视线落在邹文铭那张充满愤恨的脸上:“你的证据在哪?” 邹文铭眼珠转了转:“我有楠竹给我发的聊天记录,你每次心情不顺就拿她当出气筒,你还是不是人了?” 江泠不徐不疾地反问:“她当我的助理不过一个星期,我有什么理由杀她?” “我怎么会知道?”邹文铭佯装镇定,心却开始慌了,“杀人还需要理由吗,我女朋友就是个普通人,哪受得起你这样虐待她!” 江泠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对钱警官轻声说道:“我希望你们可以秉公执法。” 邹文铭的说辞可谓漏洞百出,钱警官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再次望过去的目光带了几分欣赏,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女人,举止温婉却不失沉稳,言语轻柔而不失犀利,当演员倒是可惜了,比起抛头露面的工作,她更适合在大学当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教授。 做完笔录,警务人员把江泠带到一个单独的拘留室,由于邹文铭一口咬定江泠是始作俑者,警方迫于压力,没办法立刻放人。 夜半,钱警官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他惊醒似的睁开眼,看见值班室的小刘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语速很快:“上面来命令了,让我们把人给放了。” “谁的命令?”钱警官声音提了提。 小刘警官用口型说了个名字。 是省公安厅的大领导。 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就能如此大动干戈,他倒真是小瞧这个女人的背景了。站起身,他来到隔壁的房间,推门进去:“你可以走了。” 江泠还没睡,抬了抬眼:“不是没到时间吗?” “我以为这句话该是我问你。”钱警官带着她出了拘留所,停下脚,不冷不热地说,“江小姐背后真是有一尊大佛,我想无论这件事结果如何,我都动不了你了。” 江泠从警局出来,正准备给莫千鱼打电话,余光瞥见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她调转方向,走到马路对面,看见了离笙。 “我来接你回家。”不等江泠开口,他便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江泠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她的思想这一刻已经被他突然出格的举动带走,直到坐进车里,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千百句话涌到嘴边,她指尖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离笙。” 他眉眼低垂,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是一望无际的漆色:“江泠,有些事还是不问的好。” 他知道她满腔疑惑,想要个答案,但他没办法给她答案。 一夜未进水,她喉咙发干,嗓音也有些嘶哑:“是你吗?” 离笙点头,承认了:“是。” “我想问的只有这个。”江泠说,“谢谢你能来接我,不然我今晚或许要回不了家了。” 他次次相助,她看在眼里,又有什么理由怀疑他的动机呢。 她才是最没资格的那个人。 路过一家便利店,离笙让方路远停车,他买完东西回来,把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过去:“你不用害怕,把事情交给我,别的你都不用管。” 江泠问他:“会对你有影响吗?” “不会。”离笙眸中带笑,看出她的顾虑,“帮朋友一个忙,我还是很乐意的。” 对他的身份,江泠一无所知,但她不想质问,也不想在乎太多,他可以是一个普通书画店的老板,也可以是深不可测的世家子弟,她想要的,想接近的,始终是他这个人。 她啊,固执得很,一旦喜欢了,即便千难万阻,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再回头了。 凌晨叁点,郊区一座废弃仓库里,原本上锁的铁门慢慢打开了。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邹文铭冷得直打哆嗦,他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双手被粗粝的绳子缚在身后。 空旷昏暗的环境里,一道银白色的光晃过邹文铭的眼睛,他看清了,是一支狭小的注射剂。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针尖抵在他的脖子上,一点点往里刺进,顿时传来火辣辣的阵痛。 邹文铭怕得不行,强装镇定,提高了嗓音:“我告诉你,你这是犯法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等我出去了,一定会报警抓你!” “抓我?”男人低低地笑了,不知是笑他的愚蠢还是不自量力,“你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别想吓唬我!”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不介意帮你。”针头已经全部刺进了的皮肤,男人拇指压住活塞,往前推了推,声音沉而缓,“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蝴蝶,你的精神也像蝴蝶一样,慢慢飞走,不过你会死得很痛苦,先是产生幻觉,然后会在自我折磨和恐惧之中慢慢死去。” 邹文铭浑身发麻,刺骨的冷意从脚底逐渐蔓延到全身:“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做的错事,当然要自己承担。”他动作慢下来,针却依旧停在血管里,“还有,告诉我,谁在背后指使了你。” ps: 不要和实际挂钩,均为杜撰 21.雾中月,月中花 “我说,我说!”邹文铭平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全身止不住发抖,大叫道,“那个人只联系过我两次,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有她的号码,你放了我,我——” 被针管扎入的地方传来强烈的不适,他双目陡然涣散,瞪大双眼,昏死过去。 离笙把最后一点液体推了进去,不徐不疾地松开手,目光憎恶,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把他扔警局外面。” 方路远扫过邹文铭的脸,下意识开口:“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 “我不过是帮他们一个小忙。”离笙说,“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方路远立刻低头,不敢多言。 离笙从他手里接过一方帕子,擦了擦手:“还有,查查他手机,有结果了告诉我。” “是。” 江泠是周末那天在新闻头条上看见的报道,邹文铭跟警方主动自首,声称自己醉酒后鬼迷心窍,酿成大错,视频里的男人眼神呆滞,肢体僵硬,宛若提线木偶一般讲述自己的犯罪经过。 邹文铭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视频的最后,他抬起头,眼如死水,看不到半点生的痕迹。 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舆论风波,有人说,他是喝酒喝坏了脑子;还有人说,他这种社会毒瘤就活该枪毙。 江泠只是惋惜楠竹那个姑娘,青春正好的年纪,遇人不淑,无辜失去了性命。 没多久,离笙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今天不忙。”他问,“不是说要来借书吗?” 江泠坐在椅子上,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忍俊不禁道:“现在才刚八点。” 离笙愣了一下,解释道:“抱歉,我起的太早,忘记看时间了。”中间停了有两秒,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没有,我醒得很早。”看来他们之间的作息差不多,并无谁打扰谁一说,默了片刻,江泠说,“我今天可能要晚点过去,白天有一场发布会,我是主演,不能缺席。” 《皓月》这部电视剧已经定档了,周海洋前天在群里通知了好几遍,要求务必按时到达。 离笙站在窗前,天有些阴沉,潮湿的冷风徐徐吹进来,他把窗户关紧:“那我让方路远接你,正好晚上还能送你回去。” 江泠没推辞,笑着说了好。 发布会开场在即,粉丝在场外聚集,拉着横幅,等保姆车一到,便拉开嗓子喊:“哥哥,千言万语说爱你,你是我们永恒的真理!” “哥哥勇敢飞,古筝永相随!” 别说,还挺押韵。 江泠一下车,如浪般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到半分钟,另一辆车的车门开了,傅嵘峥从里面走下来,紫头发亮眼,衣服特地搭配发型,亮片西装,扣子系了两颗,裸露出一小片胸膛,就很符合他张扬的性格。 他的粉丝名就叫古筝,还是他自己起的。 “没见过这么浪的。”莫千鱼瞥了傅嵘峥一眼,嫌弃地皱紧眉头,“也不知道那些粉丝喜欢他什么,要性格没性格,要长相没长相。” 这话要是被某位资深铁粉听到了,估计得扒掉她一层皮。平心而论,傅嵘峥虽然不是顶级神颜,但他长得很高级,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总有股痞帅的感觉,用粉丝夸张一点的话说,能把人电成舔狗。 莫千鱼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此起彼伏地呐喊。 傅嵘峥有所察觉地回了头,嘴边带着浪荡的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眼神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镁光灯在疯狂闪烁,粉丝被电晕了,直呼哥哥神颜。 直到入场之后,那阵嘈杂的喊叫声才渐渐消散。江泠和傅嵘峥最先上了台,女主持人念完开场白,掌声结束,她把话筒递给两位主演。 “这部戏里傅老师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场戏,还记得吗?” 傅嵘峥啧了一声,蛮苦恼的样子:“可能是我念台词的时候突然闹肚子,找厕所找了半个小时,差点…” 点到为止。 本来主持人是想借着他的回答往下问,这回没法接茬了,保持良好的专业素养,她打了圆场,继续:“那请问你们平时都怎么称呼对方呢?” “江泠。” “呃…江老师呢?” “傅嵘峥。” “……” 天就这么尴尬地聊死了,女主持人第一次对自己职业生涯感到迷茫。 观众席里,有人在交头接耳。 “你说江泠凭什么能拿到好几部戏的女主,她也没那么火啊?” “谁知道。” “她是不是跟导演睡过啊。”语气,不乏酸意,“假清高什么,娱乐圈里,有几个人清清白白的。” “你好。”这时,一道清润的嗓音横插进来。 窃窃私语的两人不满地看过去,刚要发作,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后,结结巴巴半天,气焰消下去了。 眼前这个男人,生了一双清浅的眼眸,这是初次见他的人,往往拥有的第一印象。 他坐在正中间的席位,眉目疏淡,白色衬衫衬出那张清疏柔和的面孔,如水中冷月:“不会说话,就请你们出去。” 两个人闭紧嘴,不敢再出声了。因为前排有嘉宾听见声音,回了头,熟稔地跟男人交谈几句。 他们听见了一个很温柔的名字,唤作荆雪尘。 ps:这才是男二,别认错,他是真温柔 22.雾中月,月中花 两个小时以后,江泠回化妆室卸妆,这间屋子是公用的,除了她,傅嵘峥也在。 他往后仰着,姿态放松,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旁边坐着一个穿着淡粉色收腰短裙的女人,在剧中客串了一个配角,她尾随傅嵘峥一路进来,眸中饱含委屈,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做足娇媚柔弱之态,这是一朵路边的解语花。 “放开。”傅嵘峥最烦这种纠缠不休的,“钱我都打你卡里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不要钱。”女人眉头微皱,像是觉得这个字眼侮辱了她,“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反应平平,直截了当:“我不想。” “可是你当时都说了,最喜欢我。”女人轻声细语,哪怕心中不满也不敢发作,由于她在剧里戏份不重,江泠和她的对手戏寥寥无几,所以想不起她叫什么,但不会到脸生的地步。那些天,傅嵘峥脖子的吻痕,想必便出自这朵解语花。 傅嵘峥冷冰冰收回手,对她恳求的言语无动于衷:“你要是再来缠着我,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男人不爱你时,连一句话都成了纠缠。 女人明显是动了心的,但这份动心不足以支撑她压上自己的演绎生涯,眼波欲拒还休,她还是起身,几番回头,神情依依不舍,可惜直到她出了房门,对方都没有开口挽留她。 电话铃声响,是莫千鱼打来的,江泠的目光便收回来,拿起手机。 那边嘱咐:“回家别太晚。” “好。” “有事联系我。”她说,“不要让人把你骗了。” 江泠笑了,告诉她放心。 莫千鱼便没再多说什么。 等卸完妆,江泠背上包,准备离开。 她刚进了电梯,门被摁开,迎面走进来一个男人。白衣黑裤,五官无可挑剔,他眼角有些狭长,是淡颜系长相,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荆老板。”江泠认得他,男人是一家着名珠宝店的创始人,他们之间有长期合作,江泠是他钦点的品牌代言人。 但也只是认识,仅此而已。 荆雪尘与她对视,开口说道:“入场的时候本来要跟你打声招呼,突然有事耽误了。” “现在也不晚。” 荆雪尘轻轻地笑:“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她说:“你是广告投资方,能来,并不意外。” 荆雪尘摇了摇头,温声道:“我是为了你。” 从江泠与他第一次见面,他便直白阐明了自己的目的,那时,他也说了同样的话:我是为了你。 莫千鱼总说她不会看错,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可江泠有一种直觉,真正的原因,也许并非如此,他时常望向她的目光,总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这时,到了一层,电梯门开了,她和荆雪尘说:“我先走了,改日回见。” “我送你吧。” 江泠歉意地笑笑:“有朋友来接。” 他说好,没坚持:“那你注意安全。” 地下车库。 莫千鱼刚打开车门,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她回过头,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把男人推开,后背紧紧贴着车身。 “有病?”气不打一处来。 傅嵘峥被推得踉跄,稳住脚步,他朝莫千鱼走过去,压榨掉两人最后一丝空间:“就是有病,疯狗病。” 他的表情像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有病就去治。”莫千鱼懒得和他拉扯。 傅嵘峥看到这张脸,就恨得咬牙切齿:“怎么,老子好歹和你谈过两年,老情人见面,还不能叙叙旧?” “那会年纪小不懂事。” “放你妈的屁!”凭什么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把过去一笔揭过,“我告诉你,莫千鱼,你当初怎么对我的,我都要在你身上一点一点讨回来。” 他真搞不懂那会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对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掏心掏肺。连狗都知道知恩图报,但她不会,她只会反咬你一口,提醒自己到底有多么下贱。 莫千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你,大不了我让你甩一次,我们扯平了。” 傅嵘峥怒极反笑:“行啊,反正我不缺女伴。”抬起手,他死死掐住莫千鱼的下巴,“你如果想当的话,我当然愿意给你留一个位置。” 六点多,江泠到了朝生阁,屋里静悄悄的,周保保正要下班,告诉她离笙在听戏。 她往里走,那道戏文的声音越来越小,离笙从里室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很素净的长袍,像极了古时话本里的书生。 “今日累不累?” 江泠说:“不累,但站久了,腿有点酸。” 到了二楼,离笙给她找了一个能倚着的凳子,后背垫着厚厚的软垫,很舒服:“这样好些吗?” “我感觉我不像借书的。”江泠把脑袋靠在软垫上,仰头看他的脸,“倒像是来放松心情的。” “如果累就休息一会,不用强撑。” “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离笙打开书柜,在挑书,“你喜欢什么题材?” 她说:“爱情。” 他动作停了,笑道:“没有爱情怎么办?” 她很苦恼:“你给我挑一本你喜欢的。” 他回过头,看她瘦弱的身体,还有交迭的双手:“好。” 还是不敌困倦,睡着了。 离笙失笑,放下书,走到她身旁,稍稍伏下身,盯着她的睡颜。 “江泠。” 她闭着眼,睡得不安稳,睫毛颤了颤。 “泠泠。”手指碰了碰她的睫毛,他离她越来越近,轻声说,“你太相信我了,对我没有一点防备心。” 他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却还要恪守那微不足道的君子礼仪。 其实也可以不守的,但他怕太快了,会吓到她。 低头,他的唇碰上了她的头发,窗外原本阴沉沉的天,忽然飘起了小雨。 ps: 第七章千鱼提过问会不会是他,代指的就是荆雪尘 不记得没关系 23.雾中月,月中花 低头,他的唇碰上了她的头发,窗外原本阴沉沉的天,忽然飘起了小雨。 他并没有刻意地亲她,像是不经意碰到了,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只不过此时的姿势,过于暧昧。 江泠睁开眼,大脑一片空白,从属于他那股凝香气息靠近的一瞬间,她就醒了。 “你…” 离笙笑了,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反而抬起一只手,拨开挡在她眼前的碎发,嗓音像在诱哄:“原谅我好不好?”原谅他未经允许,擅自冒犯。 他字字如蛊,随意一个动作,都能让她满盘皆输。 江泠骤然心乱如麻,起身的时候,离笙拉住了她。 “书还没带,就要走吗?” 她回头,接过他递来的几本书,她知道离笙在注视着她,所以不太敢看他的眼睛:“我过些天还给你。” 他还没松手,掌心有些潮湿,她心里也像阴云密布的大雾天,潮漉漉的。 “泠泠,我说了送你。”他不再喊她江泠了。 “我让千鱼来接我。” “你要躲着我吗?”他目光很深,看着她时,暗影沉浮,昏昏昧昧,是他以前不曾外露的情愫。 江泠是认真地说:“没有。” 她就是有点乱。感情里的痴缠风月,她没接触过,之前想得过于简单,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怯懦了。 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听到她的回答,那道紧绷的弦松开些许,离笙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下雨了,外面冷。”看她没什么反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系上扣子,手指微屈,时不时能碰到里面单薄的衣料,“别让助理接你了,我给方路远发了消息,让他在门口等着你。” 江泠有些紧张,说话都是轻声细语,随着他的思维走:“嗯。” 回到家的那一刻,江泠悬起的心才平静下来,她呼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冷水。 原来那时她在车上没有看错,离笙对她有情,但她不知情从何起,还以为要小火慢熬,才能走进他的生活,殊不知她算错一步,他早已放任她的肆意。 江泠想,这个时候,她该欢喜的,因为他们是彼此喜欢,两情相悦。也许是因为这几分欢喜,她睡得很早,只是没一会,出了满头冷汗。 昏昏沉沉地醒来,她打开了床头灯,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发烧了,许是本就体质差,路上再淋了些雨,没及时吹干。 这时,电话响了,她贴着耳边接听。 是离笙。 他说:“我看你没回消息,怕你出事。” 江泠这才看见,一个小时前,他告诉她到家记得报个平安。 窝在被子里,她反扣住手机,声音无力沙哑:“离笙。” “怎么了?”离笙听出她的反常,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脑子不清醒,全是他的影子,重迭交替:“头疼,还冷。” “是发烧了吗?” “嗯。” “你再坚持一下。”电话那边有声响,像是脚步声,离笙在往外走,“等我十分钟,我这就过来。” 电话没断,离笙不断安抚她的情绪,江泠把整个人蒙进被子里,侧躺,半弓着腰,偶尔回两句,和猫挠一样。 其实还不到十分钟,房门就响了。她半梦半醒,起床到客厅开门。 离笙身上有冷气,并不敢靠她太近,先去烧了热水。 江泠靠在沙发上,身子往后仰,眼睛都睁不开。没过多久,有人扶住她的肩膀,江泠睁了眼,吊灯散出柔和的光,映着离笙的身影,像是梦里的人。 “泠泠,先把药吃了。” 她接过药,听话地吃下去,喝了好几口水。 吃完药,她又要睡,离笙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头,还烧着:“泠泠,不能在这睡。” “我躺一会。”她嗓子很涩,说话都是疼的。 离笙俯下身,顾不上太多规矩束缚,把她抱回了卧室,一直守在床头。 烧退下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离笙。”她喊了他一声,坐起来。 他还没睡,眼底因为熬夜长了血丝,见她醒了,把枕头放在腰后,让她靠着。 “好点没?” 晃了晃脑袋,好像没那么疼了,意识也比原来清醒不少,她说:“好多了,我以为你都走了。” 他松了口气:“我走了你怎么办?” 江泠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麻烦你了。” 离笙看着她淡淡地笑:“不用和我客气。”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江泠羞窘地垂下头,红了耳朵。 姑娘家,面薄如纸。 离笙表情却很自然,问她:“想吃什么?” 江泠摇摇头,他已经照顾她一整晚了,哪还能再得寸进尺。 他看出她的顾虑,语气温和:“你不用考虑太多,有想吃的告诉我,我让方路远去买。” 她迟疑片刻:“喝粥就可以。” 离笙把晾好的白开水递过去,又给她拿了片感冒药:“你嗓子哑了,多喝点水。” 她接过来,和他说了谢谢。 离笙起身,到客厅拨了通电话,并没有等太久,他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保温盒,坐在床边,他打开盖子,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是小笼包,第二层盛了一碗小米粥,冒着热气。 他说:“我怕凉了就不好喝了。” “你不吃吗?” “我不饿。” 江泠接过勺子,放到嘴边尝了一口:“好像是甜的。” 离笙温声解释道:“我怕药苦,就加了点糖。” 她小口小口地喝完,胃口不是特别好,没吃包子。 天快蒙蒙亮了,离笙收拾完餐盒,不准备多留:“记得按时吃药。” “知道了。”江泠抬起头,借着晨曦,能看见他侧脸柔和的轮廓,矜贵而雅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让她每一眼,都能失神失智,“你要走了吗?” “嗯。”他目光如清凉月色,带着几分缱绻,看床上的她,“你多睡会,不用送我,醒了记得发个消息。” 清晨的雨像稠到化不开的墨,朦胧烟云挡住半边天,夹杂一丝未散去的暑热。寂静的楼道,她步子乱了,跌跌撞撞追了出来。 离笙在雨中回眸,看见她急促喘息,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身后,踮起脚,伞面往一边倾斜。 她说:“你怎么总忘了带伞?” 她出来时穿了件卫衣,帽子有点淋湿了,痕迹一深一浅。离笙蹙起眉,把人拉到房檐下,她站在台阶上,正好能与他平视,伞柄在手中摇摇晃晃。 离笙把伞拿过来:“病还没好,别总出来乱跑。” 江泠觉得他的话更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子,许是跑得急,她脸颊微微坨红:“我是要给你送伞。” 还有一件事,在心中百转千回,愁肠寸断,她必须要告诉他。 像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离笙抓紧了她的手,往日清风明月般的人,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踌躇不安的神情。 “泠泠。” 她说:“离笙,我喜欢你。”不是见色起意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她始终要的,都是完完整整的这个人。 怎么办,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贪心。 男人眸色变了,沾染了人世间的滚滚红尘,欲念作祟,失了心,动了情。直到她吃痛,说手疼,他才慌忙松开,乱了分寸:“对不起。” 她开口询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嘴唇动了动,他深深望着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泠泠,你决定好了吗?” 如果和他在一起,就没有再后悔的权利。她以后会成为他的伴侣,妻子,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分开。 哪怕心里发了疯的渴求她,他还是想她做好选择,一旦她点头,他此生不会放手。 江泠笑了笑,身子靠近他,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身,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离笙,我想亲你,可以吗?” ps: 他的目光,也许并不纯粹 24.情痴 他身子僵硬,差点没握稳伞,开口时嗓音微哑:“确定吗?” 江泠又靠近他一些,距离被拉得很近:“嗯。” 从来没有这样确定过。 离笙单只手抱紧她,低头吻过去。 嘴唇轻触,雨季漫漫,成了这一刻唯一的温度。这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他没有停留太久,在理智失控之前,离开了她的唇。 “不能再亲了。” 江泠茫然地望着他,似乎在问原因。 离笙神色如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和她讲:“有一句话,叫发乎情止于礼。” 不知是在催眠她还是催眠自己。 他怕做出失去掌控的事。 若是细看,他的眼角除了红血丝,还有一点不同寻常的潮红。 江泠有些羞赧地低头,脖子脸颊都发烫:“嗯。” 他说的,好像是她欲求不满。 离笙又把她往里面带了带,确保不会被雨淋到,然后把伞放在地上,抱了她一会。 好闻的香气钻进嗅觉,变成了情动的催化剂。江泠想,若把妖分等级,离笙一定是最祸乱人心的妖,她修为低浅,受不住诱惑,整颗心都被偷走了。 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但钟表的秒针还是会转的,拥抱也会结束。 江泠从男人怀里出来,目不转睛看他的脸,怎么都看不够:“你回去要好好休息。” 离笙拾起伞,和她说:“明天我来接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泠很好奇:“去哪?” “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走下了台阶,撑着一柄黑伞,长身玉立:“我看着你上楼,不然不放心。” 江泠其实想送他,犹豫了一下:“…好。” 她走得很快,跑到客厅阳台,打开窗户,冲他摆摆手:“那明天见。” 他仰起头看她,在笑:“明天见。” 八点,离笙刚回朝生阁,楚清越的信息就发来了。 他嚷嚷:以后谈情说爱能不能找个隐秘的地方。 他就是想去个洗手间,没想到一探头,莫名其妙吃了一堆狗粮。 他接着发,不乏调侃:怎么,有名分了? 几秒后,收到一条回复。 四个字,多管闲事。 楚清越趴在床上,叼着烟,不屑地嗤一声:吵到我了,不行? 他他妈就是不爽罢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立马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他被拉黑了。 操。 他磨了磨牙,每次一跟离笙说话,他就想杀人。 卧室门被推开了,楚肖肖顶着爆炸头进来,还没睡醒:“忘了告诉你,我今天要跟朋友逛街,中午不回来吃了。” “和谁逛街?” 楚肖肖重复一遍:“朋友。” 楚清越扔下手机,走过去:“我认识吗?” 楚肖肖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管得也太宽了吧。 “行,和我没关系。”楚清越退一步,盯着她的鸡窝头,“几点回来?” “再说吧。”楚肖肖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浴室走,“我洗个澡,你帮我把床上的衣服拿过来。” 楚清越进了她卧室,床上很乱,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提高嗓音,他问:“哪件?” “黑色裙子。” 楚清越在最下面找到了她口中那件黑色裙子,哪里是裙子,两根这么细的带,一扯就断了,她真是长大了,胆子也大得不行,穿成这样见朋友,要给谁看? 遑论男女,他一概不知。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浴室传来水流声,她调适完水温,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能不能快点?” 楚清越拿了另一套保守的半袖和长裤,扔给她。 楚肖肖不可思议:“我说黑色,不是红色配绿色。” 楚清越面无表情:“我色盲。” 那裙子和裤子总不能认错啊。 楚肖肖甩甩脚上的水,拉开门:“算了,我还是自己拿吧。” 楚清越单只手握住她肩膀,一用力,楚肖肖整个人调转方向,和他面对面:“那件太丑了。” 楚肖肖打掉他的手,有点生气了:“你说丑就丑,那是你没审美。” “乖。”楚清越无奈地哄她,“你听点话,哥哥是为了你好。” 就他会说鬼话,楚肖肖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楚清越说:“我给你换件别的,别生气了。”顿了顿,他又特地强调,“但黑色的不能穿。” 楚肖肖扭头进了浴室,砰得关上门。 ps:卡文 25.情痴 拗不过楚清越,楚肖肖最后还是穿了一件碎花长裙,很显老的款式,她黑着脸,白白浪费了精心打扮的妆容。 出门后,心中默默骂他八百遍。 中午,楚清越给傅潮声致电,约他打球。 傅潮声是个很守时的人,每次都比他早到两分钟,这次也不例外。他前两天又做了头发,烫了很小的卷,但是没打理好,看着软趴趴的。 “这些天没见你出来。” “感冒了,不想出门。”傅潮声在他来之前开了把游戏,没什么精神,操作一直失误,被队友狂喷。 他在和队友对骂。 楚清越先练了会球,觉得没意思:“你别玩了,跟我打两把。” 队友不停摁投降,他这回同意了,把手机扔沙发上,挑了根顺手的球杆:“你先开吧。” “行。”楚清越一边开球一边跟他闲聊,“你实习怎么样了?” 傅潮声今年大四,学的是殡葬专业。 他说:“找了家殡仪馆做遗体修复。” 他有点木,不爱笑,也可能是笑点太高了,反正常常都维持一个表情,要死不活的,楚清越觉得这个专业和他的适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真挺适合他的。 就算他去演尸体,肯定也演得活灵活现。 “以后就在那上班了?” 傅潮声垂着眼皮,看球的角度都很随意,但打得很准:“再说,说不准做什么。” 楚清越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打听个人吗,我有线索了。” 傅潮声是傅家的养子,十三岁之前都呆在孤儿院,后来孤儿院发生了一场火灾,死了很多人,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是在那一年,他被傅家收养,改名字入了族谱,这一辈他排行第二。 “什么线索?”他动作停下来,转过头去。 傅潮声让他打听的人叫阿菁,是当初孤儿院里的一个孩子。 楚清越说:“我问了,有人说那个叫阿菁的小姑娘早死了。” 他想也没想地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见过她。” 楚清越不明白了:“你既然见过干嘛还让我打听?” 何必绕来绕去,来回兜圈子。 傅潮声沉默一会,神色怏怏:“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想弄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 楚清越问:“是不是认错了?” 毕竟是小时候的事,过了这么多年,样貌肯定和以前不一样,认错也有可能。 他扔了球杆,不想打了:“我不知道。” 就算真的认错了,他也不想接受阿菁死掉的事实。 楚清越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旁边是一个清吧,今天晚上人少,所以很安静,音乐声都不如往日喧闹,楚清越刚洗完手,手机响了,他在楼道里接电话。 对面是他爹楚洪尧,声如洪钟:“你什么时候回家?” 楚清越说:“过两天吧。” “过两天?”楚洪尧明显是不乐意了,嗓门又放大了好多,“你妈都想你了,你回家住两天能死啊?” 楚洪尧是暴发户,走狗屎运买彩票中几千万那种,没上过两年学,所以说话很粗俗,张口闭口就是死啊活啊的。 “我看看吧。”他应付着,随口一说,挂了电话。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浅灰色外套,戴着帽子,头发披散在两边,虽然穿着简单,依旧能看出气质很好。 他目光定在她身上,一路追随到清吧。 女人走到吧台:“你好。” 这声音听着耳熟。 她点了一杯酒,是这里最烈的那种,连大多数男人都喝不下去。 点完单,她被服务生带去了里面的卡座。 楚清越盯着她的背影,走到她站过的位置:“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吧台小哥正在调酒,闻言停下动作:“你说的是江小姐?” 看来十有八九没错了。 “她常来?” “没有。”小哥想了想,回道,“偶尔过来。” 江泠,他舌尖默念这两个字。 看来这个女人藏得东西真够多的。 ps: 记得第十章打薛晚的女人吗,女主不能算双重人格,往玄幻了想 下午安,过两天回家估计不咋码字了,这两天少点字,我囤囤,没存稿 26.情痴 卡座设在靠里的位置,光线偏暗,却挡不住女人漂亮的眉眼。 一旁,早有人被惊艳,蠢蠢欲动。 “美女,一个人吗?”男人姓肖,叫肖钰,最近常来玩,还是头一次遇见长得这么标致的女人,光是看着,下面都硬得发疼,“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她端起酒杯,将酒水送入喉中,没说话。 肖钰以为有戏,开始不老实了,朝女人靠过去:“我在楼上订了个房间,不如我们今晚…” 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反问:“今晚做什么?” 肖钰刚磕了药,精虫上脑,现在满脑子都是把她压在身下的画面:“你说呢,当然是干点该干的事。” “是吗?”她慢条斯理地抬手,捏住了男人的肩膀,稍一用力,顿时传出嘎吱的脆响,她佯装惊讶,欣赏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呀,好像是骨头断了。” 肖钰脸刷得白了,疼得惨叫,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个贱人,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嘴还是不干净。”她站起身,眼底凛冽,如一汪平静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不懂礼貌,我当然要教你。” 明明就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掰断了一个人的骨头。 肖钰知道害怕了,掉头要跑,却重心不稳,狠狠摔在地上,胳膊搓破一层皮:“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可是——” 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戾气很重:“你说我要是一用力,你会不会就死了?” 肖钰一个劲地摇头,眼里慢慢充血,他扭动身子,拼命挣扎:“救命,救命…” 她松开手,居高临下看他的丑态:“放心,我不杀你,虽然你的确很让人讨厌。” 肖钰死里逃生,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 “知道错了吗?” 肖钰像见鬼一样,目光惊恐,不停点头。 她端起酒杯,把剩余的酒倒在肖钰头上,高浓度酒精刺激伤口,好像要剥掉他的皮:“那就滚远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下午五点,朝生阁来了一通电话。 “给你店长。”是楚清越,“告诉他我有急事。” “稍等。”周保保蹬蹬蹬地上楼,叫了人。隔了将近三四分钟,才有人接。 “你来会所一趟。” 离笙问:“什么事?” 楚清越不跟他绕弯子:“你女朋友现在在我这。” 挂了电话,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没化妆,清清淡淡一张脸,怎么看都是大家闺秀:“你胆子倒真大,不怕被拍?” 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出门不带口罩,还打伤了人,要不是他恰好在,恐怕视频就得被有心之人传出去。 她听得懂,但心情很燥,不想说话。 楚清越觉得这个女人和离笙简直一个性格,想骂人的冲动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心肝疼。 人都被他清空了,就剩他们两个,他得算算亏了多少,事后好双倍赔他。 没一会,电梯门开了。 女人突然抬头,望了过去。 楚清越抱着胳膊,用下巴示意:“喏,人给你。” 离笙只看了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到“江泠”身上,握住她的胳膊,把人带走了。 “疼。”到了车上,她才说第一个字。 离笙看见她掌心流了很多血,好像被东西刮到了。 “把手伸开。” 她听话地伸开手。 离笙拿了碘伏,一点一点给她消毒,全程没有碰到过她,直到清理干净血迹,他才直起身子,眸色发冷:“你不是江泠。”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她撩起左边挡住眼睛的头发,同样的一双眼,神态却大相径庭,流光在闪烁,她笑得凄楚,“离笙,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对江泠以外的人都缺乏耐心:“你是谁?” “我叫伏泠。”她眼眶发红,泪水从眼角掉落,嗓音轻颤,“但你应该不认识我了。” 她们之间差的何止是一个字,横亘着千千万万年。 离笙说:“我没有必要认识你。” 冷淡得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伏泠浑不在意,淡淡地望向窗外,车窗映出他们的影子,恍恍惚惚,她似乎记起了那些早就远去的岁月,“你相信转世轮回吗?” “不信。” “我猜到了。”有谁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若真信了,恐怕才是真疯了,“不信也好,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离笙只关心一个问题:“江泠怎么才能回来?” 她没回答,也没再看他,靠着椅背,缓缓闭上眼。 27.情痴 外面风大了,像醉了酒,东碰西撞,枝头盛开的花瑟瑟发抖,落了一地雪白。 “伏泠,你要为一个妖做到如此地步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你自己?” 她一袭白裙,面色枯荣,快到了生命的尽头。 有人说,她是神,神不会死,神与天同寿,执掌世间万物,受尽香火供奉,她生来,就是要护佑六界安宁。 可世人不知,神不会死,但会陨灭。 她已经没办法再驱动因果轮盘了。 “伏鸢,我求你再帮帮我。” 男子垂眸,静静地看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黄色的树叶簌簌飘落,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她神格衰弱,再不停手,连肉身都会一起消散。 她苦笑,笑容暗淡:“你觉得我如今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伏鸢抬手,治好了她的伤:“你真是疯了。” 神本无情无念,天性淡漠,俯仰天地间,连生死都不知为何物。她却动了贪念,修炼禁术,注定要被反噬,耗尽心神。 值吗? 江泠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天窗,蔚蓝如洗的天,鸟雀远去,她如梦初醒:“离笙。” 离笙倾过身,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泠朝四周看了一眼,不解地问,“我怎么会在这?” 离笙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还好,没再发烧:“你好像梦游了。” 江泠哑然,她从未听说过自己居然梦游。 离笙笑了笑,给她解开安全带:“所以我今晚要看着你点,不然明天就该找不到人了。” 下了车,后知后觉,江泠觉得眼睛发酸:“离笙,我看不清路。” 天暗下来,四周灰蒙蒙的,离笙走过去,避开伤口,拉她的手:“还疼吗?” “不疼。”江泠思索一会,百般好奇,“我怎么还受伤了?” 离笙语气带了几分笑意:“你太笨了,走路不注意,把手搓伤了。” 那她要多笨,走路还能摔到。 江泠信以为真,脸颊红了,不自然地别开眼:“哦。” 她需要自闭会,不然没脸见人了。 回房的时候,她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发呆,物业几分钟前在群里通知,由于线路故障,会停电两个小时,窗外黑漆漆的,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轻而易举便能将人吞噬。 离笙刚刚点完蜡烛,见她一动不动,和她并排坐下:“想什么呢?” 江泠拄着下巴,目光挪回来:“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江泠看着他,沉默半晌,不确定地说:“有一次我在医院醒过来,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我以为是睡眠质量不好,身体状况太差了,才会导致暂时性失忆。”说着,眉头化不开的忧愁,“我看网上说这种毛病很可能会有暴力行为,我是不是伤到别人了?” “别多想了。”离笙把她带到卧室,被子已经铺好了,他给江泠揉了揉太阳穴,“你就算梦游了也很安静,就是反应有点迟钝,还会乱跑。” 难怪他都要开车出来寻她。 江泠问离笙:“我跑去哪了?” “我朋友的店里。”离笙握住她的手,摸她掌心的软肉,“他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在他那。” 江泠很吃惊的样子,似乎没想到:“那我还算幸运。” 离笙嗯了声,坐在床边,眼中全是她的倒影:“你睡吧,我守着你。” 江泠欲言又止:“你呢?” 他说:“我睡沙发就行。” 这间房平时就她一个人住,所以没有多余的床,江泠想了想,沙发太小,还是不忍心让他将就:“要不然你睡床,我去客厅。” 离笙哑然失笑,没忍住捏了捏她泛红的耳朵:“不用担心我,现在你是病人。” 洗漱完,江泠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辗转许久,等她再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 也不知道离笙睡没睡。 她左思右想,还是趿着拖鞋,走出卧室。 离笙在窗边听电话,看到她出来,把手机摁灭,走过去问:“怎么了?” 江泠说:“睡不着。”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她说没有,迎上他的眸光:“离笙。” 他习惯性地应一声。 江泠抱住他的腰,和他贴近,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他衣服上的各种香味,每一样都好闻:“谢谢你。” 他眼底被压抑的情绪开始发酵,最后把她牢牢抱紧:“泠泠,我们是男女朋友,你不用谢我。” 她在怀里笑,很是感慨:“能和你在一起,真幸运。” 离笙看她背影,专注而迷恋,头顶,只有他克制的呼吸:“泠泠,幸运的是我。” 他囚困于心笼,对她,是执念,也是妄求。 28.真亦假假亦真 sebo ok 8.co m 迷迷糊糊地起床,拉开窗帘,阳光洒进卧室,江泠才发现自己居然睡过了,本来昨晚她和离笙说,今天九点钟走,等到她换好衣服梳妆打扮完,已经快要到了中午。 离笙说让她不用着急,就当出去走走,放松心情。但江泠还是不好意思让他久等,不过听他的话,她倒是好奇待会去哪了。 这次是离笙开车,他坐在驾驶座上,给她扣好安全带,今天天气格外的好,江泠打开窗户,徐徐的风吹进来,她惬意地眯眼。 “离笙,你看那边有卖丝巾的。”她眼睛盯在街边的店铺,那是一家新开业的丝绸店,外面大朵大朵的花团锦簇,把整个店面衬托得格外惹眼。 人群熙熙攘攘,总能吸引几道打量的目光。 离笙放慢了车速,心情也因为她的笑容柔软下来:“要去看看吗?” 江泠点点头,又不由自主地挪过脸去:“你看那个绣兰花的,和你养的那盆好像。” 其实花朵多多少少都一个样子,不过就是含苞待放和繁花似锦区别,可能是心理作祟,她总觉得应该把它买下来,这样他们仿佛就拥有了同一盆花,一个种在花盆里,一个贴在心口。 这种小心思,她自然是不会对离笙说的。 “你喜欢那盆花怎么不早说。”把车停下来,离笙牵着她一起往店里走,“我回去把它拿给你。” “我不会养,怕它死了。”江泠说,“还是放在你那吧,要是真养死了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离笙倒不在意:“那就再买一盆。” “我还是喜欢原本的这盆。” 他为她无端的固执而轻轻失笑。 江泠让店员把那条丝巾取下来,展开,她绕了一圈,不太会系。店员小哥原本打算上前指导,却在对上离笙的眼神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这眼神,虽然平淡,但真的很瘆人。只是再看向身旁的女人时,转瞬便柔和下来,他抬起手,几根手指灵活地穿过面料,最后扣了个结,便系好了。 江泠照镜子的时候和离笙打趣:“你是不是给其他姑娘戴过?” 离笙站在她身后,看镜子里的她,佯装吃醋的样子很是可爱,如实回答:“没戴过,就给你一个。” “真的假的?” “嗯。”没忍住,他靠近一些,蹭了下她柔软的发丝,阳光折射出金黄的光泽。记住网站不丢失:yut i8.c om 于是从这个角度看,就像是被他搂进怀里,亲密相依,江泠是容易害羞的性格,稍稍低下头,用余光瞅:“我戴着好看吗?” 离笙未曾犹豫,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好看。” 世间所有都不及她半分颜色。 男人眼里的深情和认真让江泠有一刻的恍惚,恍惚到就算此时有人告诉她,他的世界仅剩她一人都会信以为真,回到车上江泠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喊他离先生:“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一直深爱着我。” 他声音似乎无奈地叹息:“泠泠,我的确一直深爱着你。” 这话是在哄她还是情人之间的亲昵江泠分辨不出,可他的语气不像假的,不管如何,女人总归喜欢听这些情真意切的话语,她笑了笑,心情跟着愉悦起来:“想不到你还会说情话。” 她以前总认为风花雪月这四个字同他不搭,但真沾染了,总能蛊人心肺,不死不休。 离笙微微侧过头来看她,看她百般思绪写在脸上,突然有种不顾一切想要吻她的冲动,只是这种悸动被他很快压下去,用略显轻松的语气说道:“不是情话,是实话。” 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有时候迷乱到,连真心实意的承诺,听着都像是哄骗。 唯独爱并且深爱着她,这件事作不了假。 29.真亦假假亦真 他们去了江宁的郊区,离市中心有点远,江泠看着外面变幻的景色和他说:“我从来没到过这边” 即使经常到处拍戏,她也很少离开南城,经常靠在那里的影视基地,偶尔远一些地方,总是酒店和拍摄场地连轴转,的确很少像今天这样,出去走一走,心情都变得不一样。 最后停在了一个庄园门口,江泠看见了那座花海中间的别墅,伫立的落地窗,隐约透露出里面淡雅的装饰,她看了许久,直到离笙捏了捏她的手心,才恍然回到现实:“我总感觉,这里看着眼熟。” 离笙领着她走的小路,花开得正灿,轻轻划过胳膊,还有点痒,他在路上才回她这句话:“是不是在梦中见过?” 江泠顺手摘了朵路边的野花,捏着花茎转来转去:“好像是。” 不然也没别的解释。 肩膀被箍紧,离笙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泠泠,要看路,不然会摔到。” 她把花握在手里,不再玩了。夏日的太阳很漫长,西落染红半边天,把整片花海映衬成一副绚丽的油画,直到进了这间屋子才会发现不同的视野,她脖子上的丝巾还没摘,似乎也要溺毙在今晚的夕阳里。 房门半敞,地板和她的裙子是同样的颜色。 离笙拿着蛋糕进来时她就靠在床边,眉眼倦怠,骤然身子一轻,江泠躺在床上,寻回星星点点的意识,男人的手还放在她侧腰,俯着身,鼻息与她近在咫尺。 “你去哪了?”江泠动了动腿,拖鞋顺势便掉在地上,放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离笙垂眼,望着她起了褶皱的衣领,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皮肤很薄,甚至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喉结上下滚动,嗓音也因此变得沙哑:“给你拿了吃的。” “我有点困了。”她迷茫看他,还有点睁不开眼。 待得时间越久,那股疲惫感便愈发浓烈,她并未多想,只是认为那些花太好看了,看乱了她的眼。 离笙瞧见她眼底的困顿,躺在床上,温顺得不像话,心被她每一个表情吸引,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越走越近,他真的好想,好想拥有她,即使不择手段:“那就不吃了。” 夕阳渐渐隐去,仅剩下一条红痕烙印在天际,略显昏暗的室里,她脸颊的轮廓愈发清晰:“我想睡一会。” 离笙没说话,只是呼吸离她越来越近,她整个人似乎都沾染了他的气息,闭上眼,呼吸均匀。在她睡着以后,他压住了她的唇,先是很轻地含吮,到后面吻得愈发暴烈,他咬住了她的唇珠,又去厮磨她的下唇。 怎么办,想吃掉她。 他清晰地知道不能再继续了,但碰到了,就情难自抑,不过是未经允许犯一次错,可他们是爱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解开了她最上面的衣扣,去吻她的脖子和锁骨,上面很快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一块很红,快被他弄出了血。 手机铃声这时候响了,第一遍没人接,又打了第二遍。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把人裹进被子里,拿起了江泠的手机,摁了接听。 对面是莫千鱼:“泠泠,我在你家门口,你没在家吗?” 听筒里沉默半晌,她正准备再次询问时,传出一道男人的声音:“和我在一起,有问题吗?” 她眉宇微滞:“你——” 电话紧接着被毫不留情地掐断,只剩下一阵嘟嘟的忙音。 夜幕降临,窗外繁星闪烁,月亮很圆,璀璨明亮,床上的人指尖轻轻颤动,似乎睡得安稳。 离笙吻了下她的额头,拿起搁置在墙角的香炉,倒掉里面残余的香灰。 30.真亦假假亦真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漫长到如果不是肚子空荡荡的,她都不会起床。床头灯开着,蛋糕被放在了盒子里,她吃的时候口感还和刚做出来并没有太大差别,草莓味,她很喜欢这个味道,以至于连莫千鱼长期给她备着的糖全都是一种口味。 这次,也是巧合吗? 迈着步子往外面走,江泠想四处转一转,这栋别墅的款式并不像这几年流行的风格,反而更像是十多年前兴起的欧式建筑,原木复古风,装修堂皇。不知哪吹来了一阵风,她顺着通风的窗户往外看,看到了离这幢别墅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小的阁楼。 应该有三层,仅仅顶层有一扇窗,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进了离笙怀里。 他扶正了她的身子,问在看什么。 江泠的目光还没收回来:“那个阁楼,是做什么用的?”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语气随意:“以前是仓库,但后来没人住了,就荒废了。” 江泠对他的话,从不作疑:“是你在这住过吗?” “是我父母。”离笙带她到沙发前,让她背对着坐下,给她稍微理一下有些杂乱头发,“我只住过一段时间。” 他掌控好力道,怕弄疼了她。指尖穿插在发丝间,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划过心头,密密麻麻的痒,但很舒服。 江泠放松了肩膀,和他闲谈:“那他们现在去哪了?” 他动作慢下来,把最后几缕散开的发丝拢在一起,用头绳系好:“早就去世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轻描淡写概括了一段悲伤的往事。 江泠心口酸涩,懊恼自己突然谈起了这个话题:“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不清的滋味蔓延开,她忽然觉得该安慰他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显得过于矫情。 她百般心思无处藏匿,离笙看着,有些忍俊不禁,低下头吻她的发:“我和你说多少次,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何况是一件过去很久的事,我不会在意的。” 蛋糕并没有填饱肚子,吃饭时江泠胃口很好,夹了几样菜放进碗里,都是离笙亲自下厨做的,口感刚刚好,不咸不淡,她一边吃一边感慨:“你这双手好巧啊,要是能给我就好了。” 离笙没吃多少,一直都看着她动筷子,闻言笑了笑:“泠泠,我是你的人,所以手也是你的,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每天我都给你做饭。” 江泠想象了下离笙每天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罪恶。他这双手,不适合洗手作羹汤,更适合执笔写字,舞文弄墨。 他刷碗的空隙,江泠回房间洗漱,对着镜子,她弯腰洗脸时隐约瞥见了领口里面的皮肤,她把脸上的泡沫洗掉,解开了衣扣,这才看清胸口上面多出好几道红色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被凌虐了,第一眼,是心惊。 她平复了呼吸,把衣服穿好。 离笙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江泠喊他的名字,进了卧室,关上门,她坐在床上,面色严肃地说:“离笙,我今天是不是又梦游了?” 他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否认,而是顺着她的话问:“怎么了?” “我刚才发现我脖子上多了好几道红印。”她话语之间不乏担忧,“你说我会有自残的倾向吗?” 要是有的话,她也许真的会伤人,只是他还没发现而已。 离笙抬起一只胳膊,让她能靠着自己的肩膀,低声安慰,却不动声色地转移关注点:“等回去了我带你看一看心理医生,不是太大的病,有我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ps: 注意那座阁楼,父母的故事很变态啊,后面说 31.真亦假假亦真 在庄园一共待了三天,不知怎的,睡眠要比以前好上许多,她弄不清这里面有几分风景的原因,还是因为离笙在身边才会感觉安稳,时常他看书,她就抱着腿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看他,这种温馨的安宁总给她一种错觉,他们好像相识已久,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他翻动书页,她便抬眼,恰恰好好撞进他视线里,江泠看见了他放下书,轻轻掀起嘴角,他问:“怎么总是看我?” 江泠歪了歪头,眼中他的身影越来越近,睨着他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控制不住。” “可是泠泠,你这样我是没办法静心的。”离笙蹲下来,从后面抱住她,“是不是待无聊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江泠偏过头,和他脸对着脸,真心实意地说:“和你在一起,怎么都不会无聊。” 离笙笑起来,靠近一些,抵着她的额头:“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和我表白么?” 江泠垂眼低眉,他一句话,就让她面红耳热,过一会,慢慢地点头,声音糯糯的:“嗯。” 忽然,有很轻的吻落在唇角。 大多数时候,离笙喜欢她的各种反应,害羞也好,无措也好,在他看来始终是柔和灵动的,他同样喜欢触碰她,这种触碰常常能给他一种安慰,她是他的,不仅是当下,还有以后的永远。 这性感觉让他愉悦,所以情不自禁便吻了上去:“泠泠,我也真的很爱你,以后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江泠闭上眼,主动迎合着,温热相贴,谁都不知道这一刻,是谁的心脏慢了一拍,气氛在升温,他吻得愈发用力,却在忘情的前一秒停下,问她可不可以。 她说可以。 他便闯进了她的唇缝,搅她的舌。 她的回应让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崩溃。 有时纠缠,难逃宿命。 江泠品尝到他舌尖的茶香,是淡淡的茉莉花,他读书喜好品茶,一盏茶杯放于右侧,她看茶水见底,经常会帮他蓄水,这几日,已经养成了习惯。 他在她狭窄的口腔里搜寻空气,鼻息缠绕,她往后仰,呼吸艰难,紧紧拽住他的衣袖:“离笙,我喘不过气…” 娇媚的调子,哽咽的言语。 什么发乎情,止于礼,通通抛诸脑后。 什么规律礼仪,他不想再守了。 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更深地送进怀里,离笙眼神暗了下去,依旧没停,在她丢盔弃甲的地域作乱:“乖,让我亲一会。” 江泠渐渐扶上了他的肩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眼睛因为缺氧染上了潮意,只能在他停歇的片刻里,寻求呼吸。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想,原来他拥有不为人知的两副面孔。一副于人前,君子有道,一副于她,缠绵不休,可她竟不知,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她感觉到唇上火辣辣的疼。 “离笙,不能咬…” 可是他好想让她受伤,他矛盾地爱她,一边疼惜,一边又想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他牙齿厮磨,嗓音哄骗:“我轻一点,不用力。” 江泠皱起眉,疼得吸了口气。 原来他还会骗人。 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以后是不是不能在这方面相信他了。 她痛得惨烈,他吻得暴烈,如果不是她再坚持不住,他也许还不会放手。 江泠大口的呼吸,摸到了脸颊的泪痕,说实话,真的有些生气,于是偏过头,不想理他。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似乎还停留着她的温度,离笙将头贴在她肩膀,放低声音:“别气了,好不好?” 她没说话,俨然拒绝交流的态度。都那么求他了,说疼,说停下,他置若罔闻,非要把她欺负成这样。 离笙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脸上,江泠想抽回来,却被用力箍牢,然后听见他说:“你如果气,就打我,但别不理我。” 手还紧紧贴着他的脸,心不争气地软了下来,江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始终是没什么骨气的,譬如,她连一分钟都没到,那点怨气就已经荡然一空了。 重新看向他,她抿紧了唇,佯装出一副严峻的姿态:“以后不许再这样了。”